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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寒郡的夜雨,总带着洗不净的土腥气。云家那方小小的祖宅,蜷缩在城西最不起眼的角落,青砖墙皮剥落,檐角长着衰草,在连绵的雨幕里沉默,像一块被遗忘的、生了苔藓的界碑。
云昭的记忆深处,关于“家”的图景,是阴冷的、带着陈年木料和草药混合气息的。前身留下的烙印里,这宅邸是巨大的牢笼,锁住一个不合时宜的书生,也锁住了整个云氏一族日渐黯淡的荣光与更深的屈辱。他穿越而来,接手了这具身体,也接手了这份沉甸甸的、浸透血泪的“遗产”。
云氏祖上,确有过恩荫。那并非显赫的爵位,而是大昭王朝开国之初,一位名叫云铮的校尉,在“定边之战”中身先士卒,率本部死士扼守“鹰愁涧”三日三夜,为大将军主力迂回争取了宝贵时间,最终力战殉国。战后论功,特赐云氏子孙世袭“清寒郡果毅校尉”虚衔,岁领微薄禄米,并许其在清寒郡内“体面”立足。
这恩荫,曾是云家立足的基石,如今却成了悬在头顶的、摇摇欲坠的残剑。
“你祖父…云铮…”
记忆深处,一个苍老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带着砂纸摩擦的质感,属于他的祖母,李氏。油灯如豆,灯芯噼啪爆开一点微弱的火花,映着李氏沟壑纵横、却依旧绷得如岩石般冷硬的脸。她从不流泪,哪怕提起自己战死的丈夫。
“鹰愁涧…石头缝里流的不是水,是血!三天!他带着三百人,挡住了狄人两个千人队的轮番冲击!最后报信的亲兵爬回来时,怀里揣着你祖父染透血的战袍…上面用炭条写着八个字:‘涧在人在,死战不退!’朝廷的嘉奖令和抚恤金…呵,三个月后才送到你爹手里。”李氏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只有那双枯槁的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那袭染血的战袍,如今就供奉在云家祠堂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黑漆木盒里,是云家仅存的、看得见摸得着的荣光。李氏总在年节祭祖时,用枯瘦的手指拂去木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又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悲怆。
父亲云文渊的形象,在前身记忆中更为模糊,也更令人窒息。他继承了祖父的名字“文渊”,却没能继承那份沙场喋血的悍勇。他是个典型的、被时代和家族压垮的士子。瘦削,苍白,终日与药罐为伍,咳嗽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寂静的宅院里回响。他死前最后的画面,深深烙在云昭的记忆里:瘦得脱形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硬榻上,油灯的光晕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动。他剧烈地咳嗽着,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却挣扎着伸出枯枝般的手,死死抓住床边小几上一卷发黄的地图——那是清寒郡及其周边山川的简易手绘。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尖颤抖着点向地图上北境的几处关隘,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眼神浑浊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死死盯着年幼的云昭,直到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