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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黑的时候,李凤霞蹲在棉田里。月光给棉桃镀了层银边,她摘下一朵,棉絮里藏着颗风干的红枫叶——还是从东北带来的,如今碎成了渣。远处传来驴蹄声,她知道,是陈广林又去给张寡妇送柴火了。盐碱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东北老家结冰的河面,只是这里,永远冻不住滚烫的眼泪。
这年冬天,棉田绝收。陈广林把驴卖给了供销社,换了半袋玉米面。李凤霞看着空荡荡的驴圈,想起那头老驴总在她薅草时蹭她的手,现在只剩下墙角的半截缰绳。陈广林开始整夜泡在张寡妇家,回来时身上带着烟酒混合的气味,还有指甲抓过的红痕。
除夕前夜,李凤霞在镇上的垃圾堆里捡到半张挂历,上面印着东北的雪景。她把画撕下来贴在墙上,雪地里的红梅开得正艳。陈广林回来看见,一把扯下来扔进火塘:装什么矫情,东北早没你的家了!火苗舔舐着画纸,红梅的花瓣卷曲着,像极了他当年刻在炕头的那道弧线。
她蹲在火塘前,看火星子飘向屋顶的裂缝。那里漏着戈壁的夜风,带着细沙,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钻。只是这钻,扎得人心疼。李凤霞摸了摸肚子,三个月的身孕已经显怀,可她知道,这个孩子,和她的爱情一样,终将被风沙掩埋,连个像样的坟头都不会有。
风沙在窗外呼啸,卷着枯枝砸在墙上。李凤霞听见陈广林在梦里喊张寡妇的名字,突然笑了——十年前那个在雪地里狂奔的夜晚,那个说生死相随的男人,早被戈壁的太阳晒成了空壳,里面装的,全是风沙和谎言。而她,就像这盐碱地里的骆驼刺,根扎得再深,也开不出一朵像样的花来。
天亮时,风沙停了。李凤霞站在门口,看见张寡妇的红纱巾在隔壁墙头飘着,像面胜利的旗帜。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片,七颗,刚好够结束这场噩梦。远处的沙丘在晨光里泛着金黄,像极了东北老家的麦浪,只是这里,没有收成,只有无穷无尽的风沙,和熬不完的日子。
她转身走进屋,炕头的刻字在晨光里若隐若现。李凤霞摸了摸那道模糊的痕迹,突然从笸箩里拿出凿子——那是陈广林当年刻字用的,现在生了锈。她咬着牙,在生字旁边刻了道歪扭的线,生死相随变成了生随死弃。凿子划破掌心,血滴在炕上,很快被风沙吸干,只留下个暗红的点,像颗永远流不出的泪。
第三节:冰花裂痕(2007年除夕,土坯房)
缝纫机在煤油灯下发出咔嗒咔嗒的响,李凤霞盯着针脚突然断线。她伸手去摸顶针,却摸到铁盒里硌人的东西——半张照片,女儿缺了颗门牙的笑容从裂缝里漏出来,这是她趁陈广林醉酒时从墙缝里扒出来的,用胶布粘了七次。
窗外的北风在房檐下打呼哨,土坯墙缝漏进细沙,落在她补丁摞补丁的围裙上。今天是腊月廿八,镇上的供销社早关了门,她数着搪瓷盆里的玉米碴,够煮三顿稀粥——这是陈广林用张寡妇给的旧毛衣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