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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橡树》与其他大师的作品一同构建了我最初的精神乐园,可短暂的快乐却被现实粉碎:我并没有被向往已久的浙江美术学院录取,等来的却是邻省一所专科学校的数学专业录取通知书。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一粒时代的微尘落到了我的肩上,它是那样沉重,让二十一岁的我陷入了命运黑沉沉的漩涡中。母亲在劳改中去世,我也被打成老黑。被迫从三尺讲台上走下,在破旧的牛棚蜗居的我,似乎已无法反抗,已然习惯与无处不在的牛粪味和谐共处,习惯和陈兴旺为代表的粗俗乡民们周旋。只是那些画作,那些柯罗、梵高、米勒,依然像子夜的星光,让我在铡草、喂牛、铲粪的间歇里,依然能抬头看一看、想一想。
在小说中,柯罗的《橡树》之于我来说不仅仅是一幅艺术和审美上的启蒙作品,更是在苦难生活中的精神支柱,因为对这幅画的反复回想,不仅仅是对美的认识和追求,更是对自己身份、定位的一种执念,这样的坚持或多或少的让我在富楼村显得格格不入,但也正是这样的执念,支撑着十年后的我再度出发,重回校园。
二、《泉》——穿越现实与理想的慰藉
时代的风云席卷过身处其中的每个人时,总会留下或浅或深的痕迹,马河湾的少女田玉英也不例外。为了田家的香火,玉英在那一桩目的与她无关的转亲中,如一块物物交换的筹码被抛进了三十多里地外的陈家,给豁嘴的哥哥换来了新媳妇和大金鹿自行车,而她本人,则嫁入了那并不能让她鼓起肚子的洞房。在母凭子贵思想苟延残喘的地方,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注定是不会好过的,陷入迷茫、恐惧、痛苦的玉英,就在一个月色氤氲的水畔与我邂逅。
月光下的田玉英,在我的眼中是神圣而充满诱惑的,牛棚中压抑的劳作生活和母亲去世的痛苦回忆让我的精神逐渐下坠。在此前的生活中,我对于美的追求和对艺术的理想几乎已经被现实打败了,玉英的出现似乎又把美好和光明带到了眼前。真实的少女化身成安格尔的《泉》,不但美丽动人,甚至向我发出了诱惑的邀请,这样的诱惑如同伊甸园中散发着芳香的苹果,那么美好又那么致命。这幅号称象征清高绝俗和庄严肃穆的美的《泉》,恰恰也是画家安格尔结合了古典美与现实美,试图实现对女性人体完美的理想化呈现。在《泉》中,少女以米洛的维纳斯姿态站立,双肩向左倾斜,左肩上扛着一个水罐,躯体转折起落的曲线动静结合,典雅美丽。安格尔在创作这幅作品时,他试图呈现一个单纯化的维纳斯形象,画家是成功的,这幅伟大的杰作流芳百世,而代表了爱与美的维纳斯在画中化身为少女,穿透时空击中了我的心灵。月下的玉英一方面勾起了我往昔自视高雅脱俗的艺术梦想,另一方面抚平了陈家娶亲后我受到的明嘲暗讽,在这一刻,眼前的玉英和心里《泉》中少女交叠在一起,我得到了现实和精神上的双重满足——尽管出于种种对现实的畏惧,我最终没有接受玉英的诱惑,但这已然是十年晦暗生活中唯一一次精神层面的满足,肉体的欲望与精神的欲望在这短暂的高潮后,随着玉英命运的坠落显得更加珍贵。也正是因为如此,当陈兴旺怂恿我玷污玉英给陈家借种时,他所亵渎的不只是作为我倾慕对象的玉英,更是精神殿堂里的维纳斯,这直接加速了我逃离富楼村的步伐,终于在
1978
年重回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