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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出口,我才发觉自己失言了,心里懊悔不已,可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
我说过吗陈兴旺眯缝起眼睛,似乎一脸的懵懂,你听我说过吗他问杨红旗,见杨红旗犹犹豫豫不置可否,便又虎起脸来,出去可别胡乱说啊!接着又扯起自己逃鬼子反的事,直说到杨红旗打着呵欠嚷嚷着想睡觉。
临睡前,杨红旗和我一起到院子里去撒了泡尿。外面冷得像空气里裹着钢针和刀子,不仅要割下鼻子和耳朵,还顺着领口、袖口直往肉里骨头里扎。天空皓月如洗、星光灿烂;星空下,整个牛栏院照如白昼。我们站在粪坑的边沿儿。杨红旗两手把持着下身,挺起小腹,把尿液扯成了一道抛物线。事毕,又哆嗦了一下身子,然后边束着腰带边小声说他本来想跟我睡一块儿的,可是他大[1]不让,他大说有人提醒他近黑者黑,他大怕他跟着我走到邪路上去。
我着意瞥了他一眼,不像是说笑话,但是,话到嘴边我又咽回了肚里。因为我本能地想起了傅玄的那句祸从口出旷世箴言。也许他单纯的世界里,诚实与否是判断一个人的品质好坏,也是其决定与之关系远近的唯一标准。嗨,那就姑且让他保持这份单纯好了。管它去呢!
但是我的心绪却结结实实地被卯在了祖上二字的隼眼里。
陈兴旺的连日叙说和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家史,勾起了埋藏在我心底的伤痛。多少年来,我多么渴望和血脉相连的亲人一起,面对着面地谈一谈掩藏在内心深处,除自家亲人以外不能对任何人说出的话语及话题啊!甚至,哪怕顺着宗亲的脉络溯源而上,聊一聊祖上,聊一聊代代相传、血脉相连的那些亲人们,以及他们身上所发生的故事也好啊!
记得小时候,每当我看到别人一家祖孙三代(有时四代)有说有笑、热热闹闹地欢聚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里总会无端地荡起一股希望的热潮。想必我也和其他人一样,生命由祖宗、先人那里起始,然后一代又一代地向下延续;我也应该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为此,我曾多少次向母亲问询过。可是母亲总是讳莫如深,每一次,都回答我以沉重的叹息。我模糊的记忆中,家里确乎出现过一位瘪嘴的老太太,那时候,我跨门槛时还要一只手扶着门框,好像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我很想叫她奶奶或者姥姥,结果却在母亲的要求下怯生生地喊了她一声姨姥姥。瘪嘴老太太说话就像嚼满嘴的钢珠子,我一句也听不明白,就这,没过多长时间,她就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世上,我所见过的亲人只有我的母亲,或者说,母亲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实存在的亲人。当然,现在只能用真实存在过这个词汇了。当然,父亲和其他亲人也曾经存在过,甚至于,他们也许现在还依然存在,只是我不知道他们人在何方
我只在照片上见过我的父亲。那是帧四周已经泛黄了的二寸全身黑白照片。父亲剑眉星目、面目清朗,着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傲岸;母亲娇羞地站在父亲的身旁,素衣黑裙,圆口布鞋,胸前垂挂着两根齐腰长的发辫。照片拍摄于父亲即将开赴朝鲜战场之前。它是父亲和母亲结婚的纪念照,是父亲和母亲的唯一一张合影,也是我见过的父亲的唯一一张留影;可惜,当我知道母亲不在人世的消息以后,却再也找不到它,再也没见过它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