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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碗里浮油,听见叶子在围裙上擦手的声音。她突然把半盘青椒炒肉推到我面前,指甲缝里还卡着没洗净的土豆皮：小川长身体,多吃点。瓷盘边沿磕在我碗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得龚丽萍的银蝴蝶发饰抖了抖。
饭后洗碗时,叶子突然在我身后开口：那镯子,是龚家祖上传的。她的声音混着澧水河的涛声,双凤朝阳纹,寨子里只有待嫁的姑娘才戴。我转身看见她攥着洗碗布,指节泛白,水珠顺着腕子滴在脚边,在月光下碎成银箔。
龚丽萍再来时,车厢里总飘着野山楂的酸香。她会趁叶子不在,往我工具袋里塞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银镯擦过我手背时带着凉意。但我总能在竹篱后、木梯拐角,看见叶子的碎花衣角一闪——她不再哼《月亮代表我的心》,淘米时却把米粒数得格外响,像在数着什么倒计时。
那天黄昏,龚丽萍靠在沙堆旁哼苗歌,银铃随着身子晃荡。她忽然撩起裙摆,露出系着红绳的脚踝：赶秋节时,姑娘家会把红绳系在心仪的小伙腰上。话音未落,河边传来瓷罐碎裂的声响。叶子站在芦苇丛里,脚边是泡菜水浸着的白菜帮子,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株被风折断的野菊。
我跑过去时,她正蹲身捡碎瓷片,指尖被划破也不躲：教你腌泡菜的坛子,摔了。血珠滴在青石板上,比她围裙上的碎花更鲜艳。我想帮她包扎,她却把碎瓷片扔进河里,溅起的水花打散了月亮的倒影：龚家姑娘的红绳,可比我的坛子结实多了。
夜风裹着山苍子香吹来,远处龚丽萍的银铃声混着蛙鸣,在澧水河上漂成零散的光斑。叶子转身时,辫子梢扫过我手背,这次没有柴火味,只有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醋意——后来才懂,有些心事,早在她摔碎泡菜坛的瞬间,就和坛子里的盐水一起,渗进了青石板的纹路里。
第三章
赶秋夜的红绳
赶秋节的篝火在山谷里烧了三天。吊脚楼的飞檐挂满南瓜灯,龚丽萍的银饰在火光中亮得刺眼——她穿了件绣满金凤凰的盛装,颈间九道银项圈碰撞出清越的响,像把碎星星揉进了夜色。
小川！她隔着人潮朝我挥手,腕上的双凤镯在火苗跳跃间投下晃动的影,来对歌！周围的苗家小伙吹起木叶,调子顺着山风往云里钻。我攥紧衣角,看见叶子蹲在篝火堆旁翻动烤玉米,碎花围裙上落着火星,像被揉碎的晚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