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民族主义的外与内 (第11/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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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时候的共产党,仅仅在自己的控制区拥有力量,还无法真正实现对于底层民众的普遍动员与新观念的灌输;抗日战争则提供了一个历史机遇,终让共产党的革命运动内在于中国社会。
通过比较国共双方在抗日战争中所面临的情境,可以看得更清楚。作为民族领导者的国民党政府,因为各种原因,对日本的态度一度很暧昧;而对各种力量与理念的整合能力的低下,也使其既难以抑制内部的腐败,又难以有效对抗日本的军事压力。国民党的民族领导者地位逐渐令人质疑。另一方面,国民党试图建设现代的党务/政务官僚体系,这种官僚体系运作效率的基础之一,就在于上下层级之间信息传递的顺畅无碍,以及基于信息反馈而建立的内部监控机制,以便确保组织目标不在执行过程中被扭曲和迷失。倘若信息无法在层级间有效传递,则其下层将无所措手足而散沙化,上层则失去了行动的抓手而空心化,组织目标的确保根本无从谈起。日本占据了交通线和大城市,但他们无力深入控制沦陷区的基层社会;而这些基层社会与国民政府的联系被切断,当地的党务/政务官僚体系很容易便瓦解掉了,国民政府也同样丧失了这些地方。
共产党的组织机制与国民党有着巨大区别。它通过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而获得了整个组织的精神统一性,又通过整风运动由内及外地刷新了几乎每一个组织成员的世界观和伦理观。这样一种组织机制,使得组织中每个微观个体都对宏观的事业有着一种理解与忠诚,从而对于上下层级信息传递之顺畅无碍的需求便远远低于国民党。即便没有足够的信息传递,组织的目标也会深深刻在成员的内心,不容易迷失;即便基层组织各自为战,远离上级,也会基于共同的信念基础而能够低成本地实现总体协调。由此,国民党的统治已经瓦解掉的沦陷区基层社会,反倒成为共产党发展自己的敌后组织和抗日力量的基础,这些地方形成了大量的共产党根据地,它们成为后来共产党赢得政权的非常重要的基础。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原本外在于中国社会的共产主义理念,以民族主义为中介,而内在化于中国社会与历史。从党员人数的变化,也可以看到共产主义内在化于中国社会的发展。抗战初期,中共党员人数由1937年的4万猛增到1940年的80万,几乎与国民党同期普通党员人数持平。而国民党的党员发展及管理极其松散无规矩,共产党则有严格的纪律;考虑到这方面的差异,共产党实际上相对于国民党已有了巨大的人数优势和组织优势。<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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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参见王奇生《党员、党权与党争:1924—1949年中国国民党的组织形态》,第340—3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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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bold">二、民族主义的内部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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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bold">1.“排满”的民族主义
对存活到近代的古典帝国来说,民族主义是个令人左右为难的东西。古典帝国一般都是内部有着甚大差异的多元聚合体,这些差异既有族群意义上的,也有地域意义上的,还有其他一些意义上的,都可以构成简明的身份识别标志,但这些差异在近代以前通常并不具有政治性意涵。基于这些差异,现实性地会形成不同的政策需求,到了近代,争取差异政策的努力很容易就转化为一种局部动员过程,并通过那种简明的身份识别标志而转化为一种政治性的诉求,甚至借助于从法、德的近代政治中发展起来的民族主义理念,将本属偶然性的身份差异建构成为一种本质性的身份差异,从而形成明确的民族意识,表达为独立的诉求。<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