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社会学篇:历史演化的动力机制 (第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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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生秩序而言,集权秩序是外加的。它并无法取消自生秩序,而是给后者的自发演化逻辑中加上了一个新的变量,即集权秩序的干预,它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影响自生秩序的演化方向。但集权秩序也无法不顾自生秩序的逻辑而任性专制,因为集权的力量来自其运用暴力的能力,运用暴力需要支付成本,这基于财政过程,财政基于经济贸易的运行,经济贸易则无法靠集权秩序、而只能基于社会的自生秩序来运行;倘若集权秩序完全不顾自生秩序的逻辑,则会严重扰乱经济贸易的效率,以至侵蚀自己的财政基础,走上自我否定。
自生秩序与集权秩序的矛盾运动,是制度演化的一个基本动力来源,这种运动更具体地会呈现为诸多行为主体的博弈过程。他们会依据自己在制度中所处的相对位置关系及所掌握的资源类型,来决定其行为策略,以便尽可能地扩展自己的欲望与野心。各种行为主体及阶层群体,包括君主、内臣、贵族、官僚、平民等,会依据情势而变换结盟关系,来扩展自己的行动空间,扩大自己的利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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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马克斯·韦伯的政治社会学研究在这方面有着基础性的方法论意义。参见[德]马克斯·韦伯《经济与社会》,阎克文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这样的博弈过程,只要给定时间足够长,也会改变制度的内部均衡,带来制度的变迁。另一方面,博弈过程本身也会直接影响自生秩序的演化,同时侵蚀集权秩序的公共性面相。这里对自生秩序的理解可以被简化为经济与社会,对集权秩序的理解可以被简化为政府。
集权秩序的演化过程,还会带来观念系统的演化。集权秩序不可能是纯粹基于暴力的秩序,因为在财政上不可持续;集权秩序必须落实为更大范围的合作才是可持续的,这需要一种更大范围的认同。于是,反思性的宗教便会出现,它超越于具体的小群体信仰之上,以普遍秩序与普遍价值为其基本关怀。信仰的普遍性程度,在相当程度上决定了合作秩序的扩展潜力。只能局限在小圈子小群体的信仰,所能形成的合作规模也比较有限,最终会败给并融入拥有更大普遍性的信仰群体,因为后者能带来更大的合作规模,拥有更大的力量。<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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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涂尔干关于社会发展逻辑的研究在这方面很有启发性。参见[法]埃米尔·涂尔干《社会分工论》,渠东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
于是,不同观念系统的普遍性之差异,就构成文明之初的人类演化中一个重要变量。哪个部落或小群体拥有更具容纳力的观念系统,它就更容易在与其他部落的竞争当中获胜;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个部落的战斗力不如其他部落,被后者征服,但是获胜的部落却会被前者在精神上征服,接受前者的观念系统,以便形成稳定的统治,这同样是“自私的文化”的扩展。这样一种竞争关系,使得人类各大文明区在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前3世纪之间,都发展起某一种普世主义的观念系统,规定了各自的精神秩序在未来的发展方向。这就是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所说的轴心文明,这个时代被他称为轴心时代。没有发展起普世主义观念的部落,逐渐被其他部落吸收掉。<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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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之所以轴心文明会在这样一个时代开始,一个可能的解释路径是,在气候学上来看,那几个世纪刚好是公元前很重要的一个小暖期,暖期的气候很好,这意味着人口能够繁衍众多,资源不敷使用,人们就会开始发生越来越大规模的征战,以抢夺有限的资源。如此激烈的竞争环境,对于能够带来更大合作效力的观念系统,会产生非常强烈的需求。气候的变化使得东西方的人群差不多同时代产生这样一种需求,轴心文明的普世主义也就在这个时代展开了。关于气候史的一些简明著作,可参见,[日]田家康:《气候文明史:改变世界的8万年气候变迁》,范春飚译,东方出版社,2012年;[瑞]许靖华:《气候创造历史》,甘锡安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年;满志敏:《中国历史时期气候变化研究》,山东教育出版社,2009年;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