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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窗外又在下樱花雪。一片花瓣粘在呼吸面罩上,随着她微弱的呼吸轻轻震颤。苏夏突然看清顾言留在床头柜上的玻璃瓶——里面漂浮着三片樱花,是他今晨查房前偷偷放的,浸泡在淡粉色的营养液里,仿佛把春天偷藏进方寸之间。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言的白大褂在门口一晃而过。苏夏听见推床轮子与地砖摩擦的尖啸,混着家属破碎的哭喊。心电监护仪的波形在视网膜上跳动,渐渐化作那年他们在星砂海滩看到的浪花。顾言当时指着被潮水吞没的脚印说:所有痕迹最后都会消失的。
疼痛再次漫上来时,她咬住舌尖不让呻吟溢出。铁锈味在口腔蔓延,恍惚看见十四岁的自己正往时光胶囊里放千纸鹤。顾言的白球鞋沾着新鲜泥土,说等十年后要带香槟来庆祝。而今那株樱花树的根系深处,铁盒里的信纸大概早已被蠕虫蛀成蕾丝。
凌晨三点,顾言带着一身寒气回到病房。他白大褂肩头落着夜露,指尖却滚烫如炭火。苏夏在他掌心写下回家,他却突然把脸埋进她颈窝。温热的液体渗进蓝条纹病号服,她这才惊觉,原来消毒水也腌不干眼泪。
晨光初现时,樱花又开始新一轮的盛放。顾言的白大褂口袋鼓出方正的轮廓,是今早要递给主任的停职申请。苏夏在朦胧中听见他说:我们去看樱花吧。声音轻得像飘落在无菌布上的花瓣,转眼就被换药车碾成尘泥。顾言的白大褂口袋里总装着水果糖,此刻荔枝味的甜腻在舌尖化开,苏夏望着输液管里晃动的光斑,想起他们第一次埋时光胶囊的那个午后。消毒水的气味突然被记忆中的草木清香覆盖,十四岁的蝉鸣穿透十二年光阴,在耳膜上轻轻震颤。
那是个被晒得发白的夏日。顾言的白球鞋陷进樱花树下的腐殖土,铁锹与树根相撞发出沉闷回响。苏夏跪坐在树荫里,往饼干盒大小的铁罐中放进365只手折的千纸鹤——每只翅膀内侧都写着要长命百岁。这是她偷听母亲与医生的谈话后,连续失眠七夜折出的祈愿。
放进这个。少年从书包掏出银色U盘,金属表面刻着莫比乌斯环的纹路,我录了肖邦的《雨滴》前奏。汗珠顺着他后颈滑进衣领,苏夏注意到他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和自己音乐附中制服上摇摇欲坠的金色音符纽扣如出一辙。
后来那个铁盒在记忆里生了根。此刻苏夏摸着锁骨手术留下的蜈蚣状疤痕,那里曾经别着音乐学院的金色校徽。化疗夺走她的头发,也夺走了琴弓握在手中的实感——就像去年深秋,她发现再也按不准大提琴的A弦时,琴房窗外那株百年银杏正在疯狂落叶。
要不要去冲绳顾言突然开口。他握着CT片子的指节泛白,仿佛攥着判决书的法官。苏夏注意到他白大褂左胸口袋露出半截蓝色便签,上面是她熟悉的字迹:18:30
第7手术室
全胃切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