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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李老师一拍大腿,声音洪亮得仿佛要将屋顶掀开,“元谋人!山顶洞人的老祖宗!咱们人猿泰山的老祖宗!同志们,翻开课本第……”他话音未落,前排一个细心的短发女生立刻站了起来,声音清脆:“李老师,新同学好像没有历史课本。”
“哦!对对对!瞧我这脑子!”李老师又一拍他那锃亮的脑门,发出同样响亮的声音,目光顺势转向了丽莹的同桌——彭阿丽。彭阿丽在我们班家境优渥,总是穿着当季新款,耳垂上点缀着小小的碎钻耳钉,带着一种精心维护的优越感,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阿丽啊,”李老师语气理所当然,带着长辈式的熟稔,“发扬一下革命友爱精神嘛,先跟新同学一起看看你的书,挤一挤,革命友谊就是这样挤出来的嘛!”
彭阿丽闻言,那张涂着淡淡唇彩、精心打理过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不情愿的阴霾,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但她接下来的动作却像被按了慢放键,充满了无声的抗拒——慢吞吞地,极其不情愿地,把自己那本崭新的、封面光滑得能反光的历史课本,往两人中间象征性地、极其敷衍地挪了挪——那距离,顶多十公分,勉强算是在同一张桌子上。更过分的是,她随即把两边的手臂像两道焊死的、冰冷的铁闸门一样,“啪”地一声,带着点泄愤的意味,重重压在了摊开的书页上!胳膊肘牢牢占据了书本将近三分之二的面积,霸道地宣示着主权,只吝啬地给丽莹留下书本中间一道极其狭窄、几乎无法看清内容的缝隙,如同施舍。
丽莹的脸颊憋得更红了,窘迫像实质的雾气包裹着她。她没办法,只能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蜷缩起来,努力想歪着头,侧着身体,像做贼一样从那可怜的、被阴影覆盖的缝隙里,艰难地辨认书上的文字和小半幅模糊的插图。那种被刻意排挤、被无形屏障隔绝在外的冰冷孤立感,浓稠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我和周围的不少同学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泛起一阵轻微的不适。彭阿丽这点昭然若揭的小心思,无非是觉得丽莹这个转学生一来就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尤其是男生们关切的目光,让她那点精心维持的小骄傲受了挫。小女生的嫉妒心,有时候就是这样不讲道理却又尖锐如针,带着冰冷的锋芒。
课堂气氛因为这小小的、充满敌意的插曲而微妙地凝滞了一瞬,连李老师激情的讲述都似乎卡了一下壳。李老师显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浓密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旋即试图用更大的热情和更夸张的肢体语言来驱散这点尴尬,立刻又眉飞色舞地讲起元谋人如何用粗糙的双手打磨石器,如何与凶猛的野兽搏斗。丽莹是个非常爱惜书本的女孩,她看到彭阿丽毫不珍惜地压在书页上的小臂,已经把平整的书页边缘压出了几道深深的、刺眼的折痕,崭新的封面也倔强地向上翘了起来,像受伤的翅膀。这景象让她很难受。她犹豫着,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扇动,也许是出于爱惜物品的本能,也许是实在不忍心看到一本新书遭受这样的对待,终于鼓起一丝微弱的近乎卑微的勇气,小心翼翼地从桌子底下伸出手指,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被压皱的书页边缘,想试着把它抚平,恢复它原本的平整。
她的指尖刚刚碰到那可怜的褶皱——
“你干嘛?!”
彭阿丽像被滚油烫到,又像被蝎子狠狠蜇了一下,猛地将手臂缩回,同时尖利地、充满厌恶地叫喊起来!那声音又高又锐,像生锈的指甲狠狠刮过玻璃,瞬间撕裂了李老师讲述的激昂碎片,把教室里所有人都惊得一个激灵!连正讲到兴头上、唾沫横飞、手臂挥舞到半空的李老师都猛地住了口,愕然地、带着明显被打断的不悦和困惑,倏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我们这个角落。
这一嗓子,毫无遮掩,彻底撕破了先前那点微妙的、心照不宣的遮掩。连反应稍显迟缓的李老师都完全看明白了——彭阿丽对这个新转来的吴丽莹同学,怀抱着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敌意。丽莹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恶意的呵斥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剧烈一颤,像一片被狂暴秋风撕扯的落叶,瞬间缩回手,紧紧攥成了惨白的小拳头,死死藏在腿侧校服柔软的布料里。她委屈地死死抿紧了小嘴,下唇被牙齿咬得失去血色,长长的睫毛如同风中残烛般急促地扇动着,眼眶迅速蓄满一层透明的水汽,泛起的红晕如同受伤的烙印。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深深地、无力地垂了下去,几乎要埋进自己单薄的胸膛,再也不敢看任何人一眼,仿佛要将自己从这个充满恶意的空间里彻底隐藏起来。旁人或许只觉得她是尴尬得无地自容,但坐在斜后方的我看得真切,那单薄脊背的颤抖幅度,那死死攥紧以至于指节发青的拳头,分明是一种混杂着巨大惊吓、茫然不解和深深受伤的痛苦委屈。这委屈像细细密密的冰针,无声无息地扎进我的心底深处,带来一阵沉闷而清晰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