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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目光越过她忧虑重重、刻满岁月痕迹的容颜,落在院墙外那片灰蒙蒙、了无生气的天空上。几只不知名的孤雁正排成歪斜的一线,奋力向南飞去,发出凄凉的哀鸣。“母亲,”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枯枝在寒风中相互摩擦,“这里……很好。清净。”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转向屋内案头——那只搁在紫檀木盒旁、颜色越发黯淡陈旧的纸鸢,无声地昭示着一切,诉说着所有无法言说的过往。母亲顺着我的目光望去,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寒针刺中,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星火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她沉默了许久,仿佛时间都已凝固,最终只是抬起微凉、布满细纹的手,极其轻柔地拂落我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枯黄蜷曲的落叶,那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件价值连城却又易碎的稀世瓷器。她没有再说话,起身离去时,那曾经挺直的背影在深秋萧瑟的暮色里显得那么沉重而佝偻,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他们说我常在梅树下望北。或许吧。冥冥之中,我总有一种近乎荒谬的直觉,那个曾短暂点亮我如死水般生命、留下惊鸿一瞥的灵魂,是从遥远的、寒冷的、不可知的北方漂泊而来的。她像一阵无根的风,偶然吹过平湖寂静的水面,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刻涟漪,又匆匆离去,不留一丝痕迹。我固执地守在这里,守着这方她曾短暂停留过的天地,守着这只承载过她笑语欢颜、如今却冰冷沉默的纸鸢,近乎偏执地幻想着,或许某一天,平湖的风会再次诡异地转向,将她从北地那未知的迷雾中重新送回我的眼前。这念头渺茫如雪夜尽头微弱的星光,却是我沉沦在无边孤寂的永恒黑夜里,唯一能攥住的、用以对抗彻底虚无与疯狂的稻草。
又是一年隆冬。大雪毫无征兆地、以倾覆天地之势落下,比往年任何一场都要狂暴、厚重、持久。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压下,仿佛触手可及。鹅毛般的雪片被呼啸的、如同鬼哭的北风裹挟着,疯狂地扑打着门窗,发出沉闷而执拗的撞击声,仿佛要破门而入。不过半日,天地已是浑然一体的、令人绝望的白,庭院、小径、老梅虬枝、甚至溪畔的芦苇,尽数被厚厚的、松软的雪被覆盖,连门前那条终日淙淙不息、如同生命脉动的溪流,也只剩下一道模糊蜿蜒、即将被彻底抹去的深痕。
真冷啊。
寒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带着倒钩的冰针,穿透了厚重的棉袍,刺入骨髓最深处,带来一种深入灵魂的麻木与钝痛。我推开那扇被厚重积雪挤压得有些变形、发出痛苦呻吟的木门,寒风裹挟着雪沫瞬间涌入,如同冰冷的巨掌,狠狠掴在脸上,带来刀割般的锐痛。院中的老梅在肆虐的风雪中沉默地伫立,枝干上堆满了沉甸甸的雪,像披着沉重的素缟,为谁守灵。
我转身回到屋内,从那个永远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紫檀木盒里,珍重地、近乎虔诚地捧出了那只纸鸢。经年累月,绢面早已褪尽了当初生机勃勃的青蓝,泛出一种陈旧的、接近泥土的灰黄,边缘处被风磨砺得毛糙不堪。竹骨也显出了岁月侵蚀的深深痕迹,几处细小的裂纹被我用最细的丝线和胶仔细修补过,留下淡淡的、如同伤痕的印记。指尖缓缓地、带着无限眷恋抚过那粗糙的竹骨和微凉、失去光泽的绢面,每一处纹理,每一道修补的痕迹,都无比熟悉,如同抚过心上那道永远无法愈合、依旧汩汩渗血的旧伤。
风雪在屋外更加狂暴地呜咽着,敲打着窗棂,如同天地奏响的哀歌。
恍惚间,眼前厚重的、令人窒息的雪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掀开。又是那个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春日,湖畔的风依旧浩荡,带着青草与水汽的清新气息。那个单薄得令人心疼的身影,正牵着长长的、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丝线,奋力奔跑在茵茵绿草之上,宽大的衣袖被风鼓动,像两只笨拙却执意要挣脱大地束缚、飞向苍穹的蝶。她跑着,咳着,喘息着,却抑制不住地蓦然回首望来。那回眸一笑,灿烂得毫无保留,眼底迸发出的、纯粹而炽烈的光彩,竟比当空倾泻而下的万丈阳光还要灼热、还要耀眼,瞬间刺穿了岁月的重重迷雾与此刻的漫天风雪,直抵心底最深的、早已冰封的角落。
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