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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处不在的异样,像无数细小的芒刺,扎在我长久以来习惯的疏离与冰封的平静之上,带来一种陌生的、令人烦躁又隐隐兴奋的痒意。然而,那芒刺之下,却又涌动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幽暗深潭对飞鸟的致命吸引,危险而诱人。
于是,我赠她一只亲手削竹、糊绢绘彩的纸鸢。那是一个难得的、湖风浩荡的晴好春日。她牵着细韧的丝线在湖畔绿茵上奔跑,单薄的身躯几乎被风托起,咳喘声断断续续,苍白如纸的面颊却因奔跑和纯粹的兴奋染上了罕见的、生动的、如同三月桃瓣般的红晕。她蓦然回首,朝我扬起一个粲然的笑容,那笑靥毫无阴霾,竟比当空倾泻而下的万丈阳光还要明亮灼人,瞬间点亮了周遭的山水草木,也猝不及防地、深深地烫烙在我沉寂的心壁上。
我邀她泛舟湖心。碧波如镜,水天一色。我取出备好的明前狮峰龙井,她笨拙而认真地学着我的样子,素手执杯、垂睫嗅香、小口啜饮,被清苦的茶汤激得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旋即又舒展开来,好奇地感受着舌尖回旋的甘醇。她对着粼粼波光,谈起从未见过的海上如山巨舶,眼中闪烁着孩童般纯粹的对未知世界的向往光芒。那一刻,湖光潋滟,山色空蒙,皆成模糊背景,她眉宇间焕发出的、因探索未知而生的鲜活生命力,竟奇异地将那萦绕不散的沉沉病气驱散了大半,整个人如同被春水洗过,焕然一新。
甚至在一个清辉遍洒、万籁俱寂的月夜,我鬼使神差地取出了尘封的紫竹洞箫。那支名为《白茶映雪》的旧调,曾为谁而作早已模糊在记忆深处,此刻却幽幽响起在寂静的庭院,箫声呜咽,如泣如诉。月光如霜如练,覆满她单薄的肩头。我明知这曲调她未必懂得其中深藏的旧意与哀思,却固执地吹奏着,眼角的余光悄然落在她月光下的侧脸上,只想看清那陌生的灵魂,在听到这婉转箫音时,会流露出怎样独一无二、无法伪饰的神情。是困惑?是欣赏?抑或是其他?
母亲的目光,向来锐利如昔。一日请安后,她屏退左右,只留下满室静谧的檀香余韵。“鸢儿,”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你近来,对白茶那孩子……似乎格外上心?”我握着温润如玉的茶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温热的瓷壁熨贴着微凉的掌心。上心?或许吧。我开始在每日与冰冷账簿数字和商路谋划的周旋间隙,捕捉到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情绪——期待。期待去戚府议事时,能在回廊幽深的转角处,不期而遇她一闪而过的、带着鲜活气息的身影;期待捕捉她眼底那些不属于“戚白茶”的、灵动跳脱、如同暗夜星辰般的光彩;甚至在她于古寺香火氤氲中替我虔诚求得一支上上签,眼中盛满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喜悦递给我时,心口那阵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剧烈悸动,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一个念头,如同初春湖面破裂的薄冰,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微弱的希望,悄然浮起:若能与这双眼睛的主人共度晨昏,看尽这世间烟火,或许……这被责任与礼法规训的人生,也未尝不可忍受。
然而,命运翻云覆雨的手,从不预告它残忍的轨迹。
大婚之日,郑府上下张灯结彩,红绸蜿蜒如血河,喧天的锣鼓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几乎要掀翻雕梁画栋的屋顶。我身着繁复沉重、绣满金线蟒纹的吉服,立于喧嚣与喜庆的漩涡中心,周遭是宾客鼎沸的、带着面具的贺喜声浪,眼前是刺目的、令人窒息的红,耳边是聒噪的、永不停歇的喧腾。这一切如同隔着一层厚重浑浊的水幕,模糊而遥远,唯有心底一丝微弱而执拗的期盼,如同风中残烛,支撑着我僵硬地完成每一个礼数。那期盼,系于红绸另一端,盖头之下,那个拥有独特灵魂的人。
终于,在司仪拖长了调子、带着夸张喜气的“礼成——掀盖头——”声中,我接过那柄缠着红绸、象征吉庆的乌木喜秤。指尖冰凉,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细微颤抖。秤杆微凉,轻轻探入盖头边缘垂落的细密流苏之下,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决绝,缓缓向上挑起。
红绸滑落,如血瀑垂地。
眼前是一张精心描绘、粉黛匀施、无可挑剔的容颜。眉如远山含黛,唇似朱砂点染,凤冠霞帔,珠翠环绕,正是人人交口称赞的、足以匹配郑氏嫡子的、完美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