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5/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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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旭东僵在原地。这突如其来的、汹涌而陌生的母爱,像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用麻木和绝望筑起的堤坝。无人村三年,他和小蚕相依为命,更多的是对妹妹的保护责任。而眼前这妇人眼中纯粹的、毫无保留的痛惜和爱,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一股强烈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喉咙被堵得死死的。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毫无意义的音节。
“娘…没事…”他最终挤出了几个字,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陌生。
“还说没事!”王秀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避开他额角的淤青,“看看你这脸,这身上…娘的心都要碎了!”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用粗布层层包裹着的小包。那布包很小,很扁,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才拿出来。她一层层打开,动作虔诚而小心,仿佛里面包着的是稀世珍宝。
布包的最里层,是半块粗糙的、灰黑色的麦饼。它干硬、粗糙,甚至能看到明显的麸皮颗粒,边缘还沾着一点草屑。但在昏暗的光线下,它却散发出一种朴素而真实的光芒——那是食物的光芒,是生命赖以延续的微光。
“快…快吃了它!”王秀丽急切地把那半块麦饼塞进张旭东手里,仿佛那东西会烫着她一样。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那块饼,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趁没人看见,赶紧吃下去!垫垫肚子,才有力气…有力气好起来……”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忧虑。
张旭东低头看着手中那半块粗糙冰冷的麦饼。它如此微小,如此简陋,却重逾千斤。指尖感受着那硬实的触感,一个冰冷的数字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十七升!换算成斤,不过三四十斤粮食!这就是一个成年劳力一个月的口粮,却要负担起养活四匹战马的繁重体力消耗!这点粮食,连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都捉襟见肘。
这半块饼,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母亲,甚至可能还有父亲和那个为他挡鞭子的哥哥,从自己本就少得可怜、根本填不饱肚子的份额里,硬生生抠出来的救命粮!
无人村三年的饥饿记忆瞬间复活,胃袋疯狂地痉挛起来,叫嚣着要吞噬眼前这唯一能缓解痛苦的硬物。然而,另一种更尖锐的痛楚却死死攥住了他的心。他想起了医院里,母亲那絮絮叨叨的哭诉:“……妈包的饺子,就放在冰箱的第二格里……”那声音,隔着植物人的躯壳,曾是他唯一的慰藉,也是他灵魂深处最沉重的枷锁。饺子…冰箱…那是一个有食物、有温度、有关怀的世界。
可眼前呢?是冰冷的铡刀,是无尽的草山,是监工的鞭影,是母亲枯槁蜡黄的脸和这半块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带着体温的麦饼。他张旭东,或者说秦士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无论在哪一个世界,他都像一个无底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身边至亲之人的血肉?无人村,他带着小蚕挣扎求生,最终却一起走向了毁灭。现实中,他欠下的债,榨干了父母的眼泪,榨干了朋友同事的善意。而到了这里,这具身体的原主,又给这个本就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贫苦家庭带来了什么?是额外的鞭打?是更沉重的劳役?还是此刻这半块浸透着亲人饥饿的饼?
“娘…”张旭东的声音哽住了,喉咙里像堵了一团烧红的炭火,灼痛难忍。他死死攥着那块硬饼,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粗糙的饼屑嵌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万分之一。他艰难地想把饼推回去,“您…您吃…我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