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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那颗螺丝钉在隧道壁上等待的人!她今天差点就成了隧道壁上又一个凝固的灰色印记。那颗钉子的锚已经抛出去,正缓缓收线。
女人停稳了车,微微喘息着,侧身扶住额头,皱着眉,似乎在平息刚才骤然加快的心跳和眩晕。阳光将她低头的脆弱弧度和那抹顽固的紫色断口,都勾勒得清清楚楚。她扶着太阳穴的手放下时,指腹在眼前几寸高的空气中无意识地掠了一下。指尖微颤,仿佛在感知某种看不见却极其粘稠的空气阻力,似乎连空气的流淌都在她身前凝滞了一瞬。
我知道她本能地感觉到了什么。那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我的眼睛。那条裂口对环境的扭曲,如同在平静水面投下石子——不仅在她自身的生命感知里留下剧震的涟漪,也让周遭那无形的命运纤维随之微微震颤。她捕捉到了,但那感觉如此虚无,她只能归咎于惊吓带来的生理反应。
她的生命线如此灰暗细弱,如同蒙尘的、即将熄灭的灯丝,远不如那裂缝来得狰狞。那道紫色断口像一个活着的疮疤,贪婪地汲取着原本属于她的微弱光泽。她自身的气息太黯淡了,虚弱到像一层随时会崩碎的薄冰。这种枯槁的底色让那紫红色的伤口显得更加嚣张刺目,充满了吸食营养后的恶意闪光。对比之下,她的实体反而如同一个即将被撑破的、劣质纸壳做的人形。
女人甩甩头,似乎想将那阵不适驱散,重新扶正了车头。她动作间有种强撑的力量感,像是习惯了一切靠自己。自行车轮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推着那辆笨重的老车,她有些摇晃的身影重新融入十字路口散去的人流深处。那道刺目的紫色撕裂,也随之隐没在灰色的城市背景里。
我的出租屋在城市的褶皱深处,一片被遗忘的低矮老楼组成的贫民窟迷宫。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屋子里混杂着潮湿石灰味、廉价消毒水和常年不散的咸鱼味。唯一的光源来自那扇狭小的、布满污垢的北窗。
视线落在墙上的挂历。昨天的日子底下,用红色记号笔画了一个小圈圈,旁边潦草地写着清源两个字。那是父亲的名字。去年的这一天,他从一栋新建商厦的脚手架上掉了下去,据说在空中坠落了七层楼的时间。母亲赶到时,只看到水泥地面上一个被黑布覆盖的人形轮廓。命运纤维断裂的闷响仿佛还在我耳畔回荡,那冰冷的剪刀触感至今还留在指尖。
抽屉角落放着父亲留下的东西:一个磨损严重的皮面笔记本,一根细长尖锐、尾部带孔的钢制扁梭。钢梭浸透了机油、铁屑甚至一丝干涸血液的味道,是那种在工地上摸爬滚打一辈子的金属气息。随手翻开笔记,父亲那力透纸背、笔画生硬的字迹撞进眼帘。
九月十五,平安桥下,清洁工老王。左腿股动脉线头崩开,位置:西延出口拐角雨水篦旁。标记:破损自行车后轮断辐条。未敢动。心缺一窍(记注:其人好赌成性,欠外债如山,妻离子散久矣)。‘守职如守命,线乱则命绝。’切切。<
平安桥下这称呼只存在于老一辈口中。那地方现在是一条百米深的地铁交通隧道了。老王大概死在十几米厚的现代化覆盖层之下,成了某个巨大城市工程无数偶然代价里、无人再记得的一个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