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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死线
隧道的水,一年到头流不尽。它们从顶部接缝处渗下,在冰冷混凝土壁上蜿蜒,汇成一道道污浊的黑蛇,最终钻进地面那些铁栅板的缝隙里,发出空洞幽咽的滴答声。湿气掺着轮胎摩擦路面散发出的橡胶焦糊味,还有挥之不去的尾气浊味,粘稠地浮在空气里,像是给肺叶糊上了一层陈年的油污。
这地方,是城市的伤口,或者内脏。午夜之后,车流稀疏下来,只有零星的引擎轰鸣被隧道无限拉长、扭曲,如同某种沉入水底的怪物的低吼。
我站在隧道中央排水沟旁的一汪积水里,那水浑浊得像熬坏的骨头汤。雨水靴踩下去,便挤出几串挣扎的气泡。我俯下身,水面上模糊映出我的倒影:一身洗得发白、质地厚硬的工装连体服像一层剥不掉的茧,外面罩着件半透明的劣质黄色塑料雨衣。这张脸,方下巴,眼皮有些浮肿,眼珠蒙着一层洗不净的疲惫,头发贴着头皮,短而杂乱,和这隧道一样毫无生机。影子在水里轻晃了一下,便被我用长柄刮水的硬橡胶头无情推开了。水被驱赶着,流向更深的黑暗。
手中的长柄刮沿着地砖的接缝使劲一压,污水便挤进了铁栅板下的缝隙。弯腰,拖过沉重、湿漉漉、散发着霉味的黑橡胶水管,吃力地打开阀门,冷水激射而出,冲溅在油腻的壁上。
就在这时,一丝异样刺穿了我麻木的感官。眼睛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视网膜上留下一个尖锐的、紫色的光点,像刚熄灭的烛芯最后的闪光。
停住水管。我直起腰,目光投向异样传来的角落。离地排水沟一米多高的隧道壁,一滩新鲜水痕正缓缓扩大、蜿蜒下淌。就在那湿痕中央,一颗小小的螺丝钉深深钻透了混凝土浅层,螺丝尾部那薄薄的、带有十字形凹槽的银色盖帽,如同死鱼微张的嘴,暴露在隧道灯惨白的光晕里。紫色光点就钉在那螺丝帽的中心,只有针尖大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执拗地颤动着,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痉挛。
我知道那是什么。断裂的生命线溃散的芒尾。有人与这里产生了死亡的连接。
命运纺织者,有人偷偷那么叫我,虽然我只是一个清理下水道和壁面污迹的工人。在城市千万奔流不息的人影里,那些将断或已断的生命线,在我的世界里会突兀地显现,如同滴入清水的墨迹,无法忽视。它们大多是冷硬的灰白色,带着金属器械和橡胶轮胎的尖锐气味,那是城市内部齿轮冷酷碾磨个体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