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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师,陈文彬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低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的脸,阿拉祖上,民国三十八年,跟着部队仓皇……呃,撤退去台湾。兵荒马乱,啥值钱东西都没顾上带,就抱出了这件祖宗祠堂里供着的宝贝!压箱底几十年,阿公临死前才传给我爸,我爸又传给我……这次回来探亲,也是……也是家里生意遇到点困难……他叹了口气,脸上挤出愁苦,没办法,只好请周老师这样的行家掌掌眼,看看……能不能寻个有缘人,请走它
他这番话,配上那副愁容和这尊生坑簋,情真意切,逻辑似乎也通。兵荒马乱带出祖宗重器,如今生意困顿忍痛割爱。一个标准的、带着血泪的海外遗珍故事。
我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枯瘦的手指伸出去,指尖带着常年摩挲青铜器留下的薄茧。没直接碰簋身,而是先轻轻搭在一侧的兽首耳上。入手冰凉沉实。指腹顺着兽耳的轮廓缓缓摩挲,感受着青铜的质地和锈蚀的颗粒感。然后,指尖极其轻微地,在一处看似自然剥落、露出铜胎本色的地方,轻轻刮了一下。
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见。
但指腹传来的触感,却让我的心猛地一沉。那层深沉的青铜色皮壳,手感……不对!过于浮,过于松!像一层精心涂抹上去的颜料,而非千年氧化形成的致密皮壳。更关键的是,指尖刮过时,似乎带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金属粉末感真正的千年青铜皮壳,是刮不下粉末的!
我缩回手,不动声色地在汗衫上蹭了蹭指尖。目光再次聚焦在簋腹那狰狞的兽面纹上。纹饰是典型的西周风格,但细看那些细密的云雷纹地子,线条似乎过于清晰了少了些岁月侵蚀应有的模糊和软化感。特别是兽面双睛凸起处的锈色,绿得有些……贼像新长出的苔藓,缺乏那种深入铜骨、由内而外透出的浑厚感。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簋的内壁和圈足底部。内壁的锈色明显薄了许多,能隐约看到铜胎,但铜胎的颜色……似乎过于新亮带着一种刚出炉不久的生铜光泽,而非千年埋藏应有的、那种沉郁内敛的暗金或黑漆古色。圈足底部与地面接触的部位,积着一层厚厚的土锈,看起来很自然,但用手虚虚比量了一下簋的高度,再想想它若真是西周贵族使用或陪葬的礼器,圈足底部长期接触地面或泥土,锈蚀形态似乎又过于均匀了少了点因受力不均而产生的微妙变化。
那股浓烈的生坑土腥味,此刻闻起来,也隐隐透着一丝不自然的、类似化工药剂的刺鼻感,混在土腥气里,像蹩脚的伪装。
我缓缓抬起头。店里闷热依旧,吊扇嘎吱作响,陈文彬额头的汗珠更密了,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他也顾不上推,只是紧张地盯着我,喉结上下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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