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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友林国栋周明哲紧锁眉头,这个名字陌生得如同天外来客,在他记忆里找不到任何一丝痕迹。父亲很少提起过去,尤其是当兵那段岁月,像是被刻意尘封的禁区。他只知道父亲年轻时当过几年兵,仅此而已。
这……这太荒谬了!周雅晴的声音有些发飘,那份刻毒的怀疑被一种更大的茫然和某种隐隐的不安取代,他从来没说过!一个字都没提过!照顾战友的孩子三十年怎么可能瞒得这么死!她下意识地看向大哥周明哲,寻求某种同盟般的确认,却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困惑。
陈律师微微摇头,将遗嘱原件郑重地收好:周老先生行事,自有其考量。遗嘱真实有效,具有法律强制力。后续遗产分割事宜,请周明哲先生、周雅晴女士,以及林小雨小姐,按约定时间到我事务所详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灵堂和神情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周家兄妹身上,周老先生生前最后的心愿,我想,是希望家人能体面、平静地送他最后一程。各位,节哀顺变。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提着公文包,转身穿过人群,离开了这片依旧弥漫着硝烟气息的灵堂。
律师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留下一片更加凝滞的沉默。雨水敲打穹顶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奶奶遗像上碎裂的玻璃,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周明哲站在原地,像一尊骤然失去目标的石像,胸膛还在起伏,但那股暴戾的怒气似乎被陈律师那番话冻结了,只剩下一种无处着力的空茫和难堪。周雅晴则像被抽去了脊梁骨,方才的尖刻和戾气消失无踪,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失魂落魄的苍白。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整理鬓边散乱的发丝,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亲友们噤若寒蝉,目光在周家兄妹和那个孤零零站在水渍与碎玻璃之间的林小雨身上来回逡巡,充满了探究、同情,以及难以掩饰的尴尬。有人小声议论着,指指点点。司仪站在一旁,手里还捏着那张写满华丽辞藻的悼词纸,脸上是职业性的肃穆被彻底打破后的无措和茫然。
林小雨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湿透的头发黏在脸颊上。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明显的哽咽。她不再看任何人,目光越过狼藉的地面,再次投向墙上那幅被砸坏的遗像。奶奶被裂痕分割的脸庞,那双平静的眼睛,仿佛正穿透时光和玻璃的碎片,温和地注视着她。她肩膀的颤抖渐渐平复,一种近乎倔强的平静重新回到她湿漉漉的脸上。她没有再试图解释一个字,只是默默地弯下腰,开始小心地、一片一片地,捡拾起散落在冰冷水磨石地上的玻璃碎片。那些锋利的碎片在她冻得发红的手指间闪烁着危险的光。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这是此刻唯一重要的事情。
这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它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灵堂里每一个人的脸上,尤其是周明哲和周雅晴。周明哲盯着女孩捡拾碎片的背影,牙关紧咬,下颌绷成一道冷硬的线条。他猛地一甩手,像是要甩掉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灵堂出口走去,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撞在墙壁上又反弹回来。
周雅晴被大哥的举动惊得回过神来。她看着林小雨近乎卑微却又异常坚韧的动作,看着大哥愤然离去的背影,又环顾四周那些躲闪的、带着审视的目光,一股混杂着羞愤、委屈和强烈不安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眼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一切,用手死死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也冲出了灵堂,消失在冰冷的雨幕里。
主角的我,一直像个沉默的影子站在角落里。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了一切,也在我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愤怒、不解、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那个女孩莫名的怜悯父亲战友遗孤三十年这些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意识里。父亲那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刻板固执的形象,此刻被蒙上了一层完全陌生的、深不可测的迷雾。他到底是谁那个我们称为父亲的男人,到底在我们看不见的岁月里,背负着什么
灵堂里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几个亲友,以及那个固执地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清理着玻璃碎片的单薄身影。我深吸了一口混杂着白菊香、泥土味和湿冷空气的气息,胸腔里堵得发慌。葬礼的哀乐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空洞而凄凉,在这片狼藉中显得格外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