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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墙上滴滴答答行走的挂钟,时针正不紧不慢地指向十点一刻。这个时间,澡堂应该还开着。去还是不去仅仅是一个念头,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他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混乱的涟漪。他僵在原地,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结,内心开始了一场无声却激烈的拉锯战。
明天是婚礼。理智的声音冰冷而清晰:你需要充足的睡眠,需要养足精神,需要确保一切万无一失。此刻出门,骑摩托,深夜……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出现意外。一丝微小的闪失,就可能让明天成为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那个声音严厉地警告着,描绘着可能出现的可怕后果。然而,另一个声音,来自身体深处那个躁动不安的灵魂,却带着蛊惑的低语:去吧,去冲个澡,水一冲,什么都清爽了。就一会儿,很快回来。那温热的水流包裹全身的感觉,蒸汽氤氲中模糊的世界,隔绝一切纷扰的短暂空白……这种熟悉的、带有某种解脱意味的体验,此刻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它许诺的不仅是身体的清洁,更像是一次对灵魂的短暂放逐。
他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身体却微微前倾,似乎要挣脱那无形的束缚。目光在紧闭的家门和墙上的挂钟之间来回扫视,每一次扫过钟面,那跳动的秒针都像在催促他做出决定。时间就在这激烈的内心争斗中,一分一秒地悄然流逝。十点二十……十点二十五……十点半……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挂钟那永不停歇的滴答声,每一声都敲打在他绷紧的神经上,成为这场无声战役中唯一的背景音。汗水浸湿了他后背的衬衫布料,粘腻地贴在皮肤上。他感到口干舌燥,喉咙发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最终,那来自身体内部的渴望,那逃离窒息感的本能冲动,以摧枯拉朽之势压倒了理智的堤防。去!这个字眼像一颗子弹射穿了他所有的犹豫。他甚至没有再去多想一秒,几乎是凭着一种盲目的冲动,猛地抓起茶几上的摩托车钥匙。冰凉的金属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决绝感的踏实。他不再看那婚纱照,不再看那日历,不再看那枚戒指。他大步走向门口,用力拉开门。门外,夜色浓稠如墨,带着夏夜特有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混杂着尘土、植物和远处汽车尾气的味道,竟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自由。他跨出家门,反手带上门,金属锁舌咔哒一声清脆地咬合,将他与那个充满窒息期待的空间隔绝开来。
**第二章
夜行**
摩托车的引擎在寂静的楼道里猛地咆哮起来,那声音突兀、粗粝,像一头沉睡的猛兽骤然惊醒,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狂躁。陈默用力拧动油门,排气管喷出一股灼热的蓝色烟气,在昏暗的灯光下迅速弥漫又消散。他连头盔都没有戴,任由夜晚带着热度的风直接扑打在脸上,额前的碎发被狠狠地向后扯去。车轮碾过小区减速带,剧烈的颠簸顺着坐垫传导上来,震得他骨头都在发麻,这不适感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自虐的清醒。他像一支离弦的箭,一头扎进了城市夜晚那光怪陆离、深不见底的腹腔。
摩托车如同一尾灵活的鱼,在车流的缝隙中穿梭游弋。车灯和霓虹招牌的光影被高速拉扯成模糊流动的色带,红的、黄的、绿的,在他紧绷的侧脸上疯狂地涂抹、变幻。引擎的轰鸣被包裹在更大的城市噪音之中——远处高架桥上永不停歇的车流滚动声,如同沉闷的雷鸣;不知何处传来的工地打桩声,沉重而固执地敲击着大地;还有各种难以分辨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喧哗低语,混合成一片巨大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嗡嗡背景音。这些声音,连同那些飞速掠过、无法看清细节的广告牌和橱窗,都变成了一种混沌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仿佛这城市夜晚的浊流正试图将他吞没。他下意识地再次加大油门,引擎发出更愤怒的嘶吼,摩托车的速度陡然提升,似乎只有更快的速度,才能暂时甩脱身后那无形的、追赶着他的东西——那是什么是明天还是他自己都无法面对的惶惑风更猛烈地灌进他的领口,吹得衬衫猎猎作响,像一面不安的旗帜。
他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劈开的道路,目光近乎偏执。去澡堂。这个念头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强烈,像一个在浓雾中唯一可见的灯塔。只有那里温热的水流和蒸腾的雾气,才能冲刷掉此刻粘附在他灵魂上的这层厚重的、令人作呕的油腻和不安。他需要那片被水汽包裹的、隔绝外界的小小空间,如同溺水者需要空气。道路两旁的景象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色块,唯有澡堂那老旧灯箱招牌发出的昏黄光芒,固执地在他脑海中亮着,成为他混乱意识里唯一稳定的坐标点。他只有一个念头:抵达那里,将自己浸没。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前方的道路,满脑子只有澡堂的水汽时,他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前方高架桥巨大、倾斜的阴影轮廓。那庞大的混凝土结构像一头匍匐在夜色中的钢铁巨兽,横亘在道路前方。桥墩粗壮,桥体在路灯下投下浓重而边界模糊的暗影,将桥下的空间切割得支离破碎,光线在这里变得异常昏暗,如同跌入了一个视觉的陷阱。桥墩下,几盏昏黄的路灯有气无力地亮着,光线被桥体吞噬了大半,只在地面投下几小块惨淡、摇曳的光斑,更反衬出周围大片深不可测的黑暗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