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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岩镇,躺在湘西莽莽苍山的褶皱里,本是个靠酉水滋养、凭赶尸行当糊口的小地方。可如今,连酉水都透着一股子瘟气,浑浊迟缓,载着几片蔫头耷脑的落叶,有气无力地淌过镇子边缘。空气也像是浸透了陈年的桐油,又闷又沉,黏糊糊地贴在人的皮肤上,吸一口,肺管子都跟着发堵。这闷,压得人心里发慌,压得镇上那点残存的生气,都快要断流了。
义庄那扇朽得不成样子的破门,吱呀——一声,被一股怪力猛地推开,撞在斑驳的土墙上,震落簌簌的墙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尸腐气,混着陈年棺木的霉味儿,像条冰冷的毒蛇,呼地窜了出来,直往人鼻孔里钻。
麻老七被人用一扇卸下来的破门板,七手八脚地抬了进来。他仰面躺着,身体僵直得如同一根被水泡胀了的木头,唯有那双眼睛,浑浊得像两汪倒入了太多石灰的死水塘,空洞洞地瞪着义庄那布满蛛网的漆黑房梁。眼白上布满了诡异的、蛛网般的血丝,深深浅浅地嵌在那片浑浊里,透着一股子非人的死气。抬他的人个个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手指头都在打颤,恨不得离那门板再远上三尺。终于到了义庄那排空着的停尸板前,他们几乎是同时撒了手。
砰!
门板重重砸在停尸板上,麻老七那僵直的身体也跟着弹跳了一下。他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珠子,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毫无焦点地扫过义庄里那些蒙着厚厚灰尘的薄皮棺材,还有墙角堆着的、早已干枯发黑的赶尸匠用过的符纸和草绳。喉咙深处,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破风箱在艰难地抽动,又像是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堵住了气管。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枯瘦的手臂痉挛地向上抬,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却怎么也撑不起那具沉重僵硬的躯壳。
作孽啊!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土布褂子的老镇长,用他那枯树枝般的手指死死捂住口鼻,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哭腔,又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这……这到底是撞了哪路邪神老七他……他昨儿夜里还好好的,说去义庄后头那间空屋里守夜,看着新停进来的那几口薄棺……这怎么一宿的功夫,就……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布满皱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浑浊的老泪沿着深刻的沟壑蜿蜒而下,都第七个了……第七个了呀!这青岩镇,怕是要绝户了!
围在义庄门口的人群一阵骚动,惊恐的低语汇成一片嗡嗡的潮水。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随即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把那叫声憋了回去,怀里的孩子却受了惊,哇哇大哭起来。那哭声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义庄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镇……镇长老叔,一个精壮的汉子,脸膛黝黑,此刻却面无血色,壮着胆子往前挪了半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七哥他……他昨晚上……是不是又听见……听见那声音了
老镇长浑身一哆嗦,捂着口鼻的手颓然垂下,露出瞬间失尽血色的脸。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嘴唇翕动着,声音低得像是在耳语:他……他昨晚临去前,跟我念叨过一嘴……说义庄里那些空棺材……棺材板……半夜里……老在响……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用指甲……抠……
抠字刚落音,一股阴风毫无征兆地从义庄深处那扇被推开的破门里卷了出来,打着旋儿,吹得地上的纸灰打着转儿飞起,也吹得麻老七身上那件破烂的汗衫簌簌抖动。他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珠,似乎被这阵风所牵引,极其缓慢地、一卡一顿地转动着,最终,那死寂的目光,竟诡异地聚焦在了人群后方。那里,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立着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