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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红的残阳,像被钝刀割开的伤口,在天际洇开最后一抹惨淡的胭脂,然后迅速被涌上来的灰败吞没。夜,如冰冷的墨汁,无声无息地浸透了这座孤悬在戈壁边缘的断肠酒馆。
风,是塞外特有的刀子风,呜咽着卷起粗糙的黄沙,扑打在酒馆那扇吱呀作响、布满刀痕箭孔的破旧门板上。每一次撞击,都像是濒死野兽最后的喘息。
酒馆里,气味浑浊得令人窒息。劣质烧刀子的辛辣,汗液浸透破旧皮袄的酸馊,角落里若有若无的血腥,还有长久不曾清洗的桌椅散发出的油腻霉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肺叶上。油灯的火苗在穿堂而过的贼风中拼命挣扎,明灭不定,将几张粗犷而疲惫的脸孔映照得如同鬼魅,阴影在他们刀疤纵横的脸上跳跃、扭曲。没人高声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酒碗碰撞的闷响,以及压抑着的、刀鞘偶尔擦过凳脚的沙沙声。
所有的声音,所有浑浊的视线,都凝固在酒馆最深处那个角落。
一张粗陋的木桌,仿佛是整个浑浊世界的中心。桌旁只坐着一个男人。
冷无锋。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青布长衫,料子普通,式样更是毫无出奇之处,与这塞外酒肆里那些披着兽皮、裹着毡袄的剽悍身影格格不入。他的脸在昏暗摇曳的油灯下显得异常清晰,却又异常模糊。轮廓分明,线条却并不刚硬,甚至有些清癯,像一块被岁月和风沙反复打磨过的玉石,蒙着一层看不透的微尘。鼻梁很直,嘴唇薄,紧紧地抿着,唇角似乎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嘲弄,又像是厌倦。那双眼睛,才是真正的深渊。眼瞳的颜色很深,深得几乎要吸走灯焰最后的光亮,里面没有寻常刀客的戾气或锋芒,只有一片古井般的沉寂。偶尔,那沉寂的深潭里会掠过一丝极淡、极快的东西,像是疲倦的星光,又像是……早已洞悉一切的虚无。
他独自坐着,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间,一只粗陶酒杯在缓慢地、无意识地转动。杯是空的,杯沿上还残留着几道早已干涸的、深色的酒痕。那转动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无声,却牵引着整个酒馆紧绷的空气。每一次轻微的转动,都仿佛在无形的琴弦上拨动了一下,让那些藏在阴影里、按在刀柄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一分。
没有人见过他的刀。江湖上关于天下第一刀冷无锋的传说,像戈壁上的沙暴一样席卷了十年,却从未有人能确切描绘出他腰间那柄无形之刃的模样。有人说它薄如蝉翼,出鞘无声;有人说它重若山岳,刀气能裂石分金;更有人说,他早已臻至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的无上境界。神秘,本身就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这威压沉甸甸地压在断肠酒馆的梁柱上,压在每个酒客的心头。
门板,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