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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戈为冢
井阳岗的春雪来得缠绵,老松新抽的嫩芽沾着残雪,在风里晃成淡绿的星。阿樱蹲在“人虎同冢”碑前,用骨刀刻下新的爪印——那是公虎伤愈后踩的,比去年的印子浅些,却多了道断爪的痕,像道会呼吸的疤。母虎卧在碑旁,尾巴卷着幼虎们的玩闹,看它们把蒲公英绒球往阿樱发间塞。
“阿樱,寨老叫你去议事。”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柴刀上的虎纹被磨得发亮,却在刀柄处缠了圈新的红布——那是用阿樱旧裙角改的,说“图个吉利”。她站起身,指尖蹭掉碑上的雪粒,看见“人虎同冢”四字旁,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苛政猛于虎,而人虎皆困于苛政”——是昨夜借宿的书生刻的,字里浸着松烟墨的苦。
流民寨在井阳岗深处,用宋兵的断枪做寨门,枪头挂着褪了色的“止戈”旗——那是用元骑的军旗改的,红底上用白漆画了只收爪的虎。阿樱走过寨门时,听见暗处传来议论:“那丫头竟敢和老虎睡一个窝,当心被吃了!”“可老虎救过咱们的孩子,你没看见去年冬天……”
议事厅是用废弃的虎穴改的,洞壁上还留着老虎磨爪的痕。寨老坐在石墩上,手里攥着半张朝廷的“剿匪榜”,榜文上“流民通兽,格杀勿论”的朱批,被他捏出了褶皱。“阿樱,”他抬头看她,眼角的皱纹里嵌着雪粒,“州府派了三百精兵,说要‘清剿虎患匪巢’,你说,咱们是战,还是降?”
洞外忽然传来虎啸,是公虎在山顶望风。阿樱看见寨老身后的石墙上,刻着十几道刀痕——每道痕,都是流民被宋兵或元骑抢走的粮食、亲人。她摸了摸腰间的骨刀,刀把上刻着母虎教她认的草药图,忽然想起昨夜老虎蹲在她床头,用尾巴扫走她脚边的老鼠,像个无声的守卫。
“战。”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洞里回响,带着霜风的冷,却也有松针的暖,“但不是和老虎战,是和那些要把人虎都逼死的人战。”寨老愣住了,看见她袖口露出的虎毛——那是幼虎蹭她时留下的,浅灰的毛,比任何锦缎都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