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水泥地上的史书碎片 (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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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陈默之缩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拼书页。破碎的《二十四史》散落在枕畔,某页《项羽本纪》缺了半角,“不肯过江东”的字迹悬在纸边,像个未完成的惊叹号。隔壁房间传来父母的低语,父亲的声音带着少见的颓然:“我不是不让他读,是怕他走我的老路……水泥厂今年效益不好,万一哪天倒闭了,他靠‘之乎者也’怎么活?”母亲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刺:“你当年摔碎的《二十四史》,我偷偷粘起来了,藏在你工具箱最底下——有些东西,摔不碎的,就像你藏在木箱里的剪报,像默之藏在草稿本里的笔记。”
窗外的老槐树晃了晃枝桠,树影在窗帘上投下斑驳的图案。陈默之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古钱币,铜锈蹭过“守心”二字,忽然想起父亲摔书时,指尖在书脊上停留的那零点几秒——那是两代人对“生存”与“理想”的无声对峙,是水泥地上的碎书页,与工具箱里被粘补的残卷,在时光里的默默纠缠。
凌晨三点,木地板发出“吱呀”声。陈默之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见父亲的身影蹲在客厅角落,手里捏着母亲的缝衣针,正在穿那张被碾皱的书签。“究天人之际”的字迹在手电光里发着微光,父亲的手很稳,却在穿到“际”字时忽然顿住,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是陈默之去年写的《凤台乡贤考》草稿,边角被父亲用红笔圈了句:“此子笔力,有当年吾师之风。”字迹旁边,还有个被反复擦改的“好”字,铅笔痕浅得几乎看不见。
水泥地上,散落的《二十四史》碎片被月光连成一片,像幅未完成的星图。陈默之忽然明白,父亲摔碎的从来不是书,而是对“理想主义能否在现实中存活”的恐惧——但就像母亲悄悄粘补的书页,就像父亲偷偷珍藏的草稿,有些东西,哪怕被踩进泥里,也会在某个带着露水的清晨,重新长出带着裂痕的翅膀。
他摸出笔,在碎页背面写下:“父之怒,非阻吾路,乃忧吾坠。吾之守,非逆父心,乃寻心之所向。”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某片叶子上的露珠坠落在地,碎成无数个小月亮,映着客厅里父亲低头穿书签的影子——那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与陈默之在墙上的影子重叠,像两代人在现实与理想的夹缝里,笨拙地互相触碰着对方的光。
晨光初现时,陈默之在父亲的工具箱最底层,发现了整整齐齐码着的《二十四史》残卷,每一本都用牛皮纸仔细包着,纸角写着“默之藏书”的小字。最上面夹着张字条,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迹:“默之,爸托人给你找了个旧书修复的师傅,周末带你去学手艺?”字条背面画着个歪扭的书架,书架上贴着“陈记书局”的招牌,旁边还有个小小的、戴着眼镜的人像,显然是照着陈默之画的
早餐桌上,母亲端来葱油拌面,碗底藏着个煎得金黄的蛋。陈默之咬开蛋黄,油润的蛋液漫过舌尖时,听见父亲假装随意地说:“今天厂里来了个搞文物大数据的教授,说他们团队缺懂历史的年轻人,得会看古籍、懂脉络……”父亲低头扒饭,没看见陈默之的指尖在桌下轻轻一颤,没看见他悄悄把“陈记书局”的图纸折成小方块,塞进校服口袋。
去学校的路上,陈默之经过水泥厂。父亲正在给新到的水泥袋贴标签,工装后背洇着深色的汗渍,却在转身看见他时,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未说出口的妥协,带着1998年历史竞赛获奖时的青涩,带着工具箱里牛皮纸包裹的温度,还有老槐树上红丝带在晨风中的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