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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门口的人群骚动起来。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都变得无比陌生和冷漠。王婶抱着胳膊,嘴角撇着,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时看着挺老实一孩子……旁边的李叔叼着旱烟,摇摇头:唉,老陈家造孽哟,养出这么个贼娃子……国富哥家还住着十几个帮工的汉子呢,谁有那胆子去偷可不就他一个半大孩子溜进去没人防备么……
就是就是!手脚不干净,长大了还得了附和声此起彼伏,像无数根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陈默的身体。
陈默猛地回头,目光在人群里急切地搜寻。他看到了父亲陈国栋。父亲佝偻着背,脸色灰败得像灶膛里掏出来的冷灰,嘴唇哆嗦着,眼神痛苦又绝望地在儿子和暴怒的兄长之间游移,最终,那目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去,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仿佛地上有金子。母亲张桂芬则像疯了一样扑过来,被几个妇女死死拦住,她披头散发,哭喊着:不是小默!我家小默不会偷!你们冤枉他!放开我!国栋!你死人啊!你说话啊!
陈国栋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依旧低着头,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像一头濒死的困兽。他甚至不敢抬眼再看儿子一眼。
祠堂里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陈国富粗重的喘息和张桂芬撕心裂肺的哭嚎。陈默跪在冰冷的石地上,看着父亲那彻底垮塌的脊梁,看着母亲绝望的挣扎,看着大伯眼中燃烧的、将他彻底焚毁的怒火,看着周围那些冷漠、鄙夷、甚至带着一丝果然如此快意的眼神……最后一丝支撑着他的力气,被彻底抽空了。
他不再争辩。喉咙像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世界在他眼中褪去了颜色,只剩下祠堂牌位上那一片刺眼的、象征死亡的黑。那冰冷的黑色,像墨汁一样浸透了他的瞳孔,沉淀下来,凝固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祠堂门口,那个总是佝偻着背、咳嗽得惊天动地的工人老张,浑浊的目光透过人群缝隙,短暂地落在陈默身上,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随即被更猛烈的咳嗽淹没,他迅速低下头,淹没在灰色的背景里。
那污秽的标签——贼娃子——如同滚烫的烙铁,伴随着祠堂那场审判,狠狠烙印在陈默身上,也深深劈进了他原本摇摇欲坠的家。
父亲陈国栋,那个曾经沉默但尚算顶梁柱的男人,彻底垮了。他不敢看儿子的眼睛,更无法面对妻子的哭诉和娘家人的责难。村里任何一点关于贼娃子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像惊弓之鸟,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然后便是无休止的争吵和摔打。家,成了弥漫着劣质酒精和绝望气息的战场。
母亲张桂芬,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她一次次徒劳地冲向陈国富家讨要说法,一次次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地拉回来,头发蓬乱,眼神涣散,嘴里只会反复念叨:我儿子没偷……他不是贼……她的身体和精神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