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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槐香客栈
推开客栈木门时,铜铃发出沙哑的叮当声,震落门楣上的燕巢碎屑。那串铜铃是爷爷亲手焊的,十二枚铃铛用细铁丝串成葡萄串形状,如今铁丝已锈成褐红色,最底下那枚铃铛缺了个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七岁那年我曾好奇摇晃过,被奶奶厉声喝止,她说铃铛咬过血,见不得小孩。
十年没回来,堂屋的酸枝木八仙桌还摆着奶奶惯用的蓝白瓷碗,碗沿的缺口像颗缺了的乳牙。我蹲下身,指尖触到青石板上的醋渍痕迹——十岁那年踮脚够碗,青瓷醋瓶砰地砸在地上,深褐色的醋汁渗进砖缝,至今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酸气。奶奶当时蹲在我身边,用抹布擦我膝盖的碎片,银发扫过我手背:碎碎平安,浅浅长大了。她袖口的槐花刺绣蹭到我手腕,如今那抹淡紫早已褪色。
王伯正用粗麻布擦地板,抹布在石板上拖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像在刮擦某种坚硬的外壳。他左眼角新添的疤痕从眉骨斜划到颧骨,呈Y字形,像道分叉的槐树枝——去年视频里还没有这道疤。小姐回来了。他站起身,工装袖口滑落,露出腕间鹅蛋大的烫伤疤痕,边缘凸起的肉芽在晨光里泛着粉红,像朵畸形的槐花。他的目光突然凝固在我胸前的帆布包上,那里装着奶奶的青玉吊坠,包带缝隙间露出半枚玉佩的荧光。
王伯,这疤......我指着他眼角,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他转身时带过一阵风,夹着股奇怪的气味——不是从前的烟草味,而是某种焦糊味,像烧过的槐树皮。厨房热油溅的。他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像含着块井台的黑泥,小姐快去楼上吧,老爷等久了。
父亲站在二楼楼梯口,身影被雕花窗棂切割成碎片。他手里的木盒掉了漆,露出底下阴刻的槐树纹路,树干上缠着九道环线,像被勒紧的脖颈。在你奶奶床头柜最下层找到的。他的声音比视频里低沉八度,鬓角的白发根根直立,像老槐树枝桠,她走前把钥匙缝在枕头里,说只能交给你。
木盒打开的瞬间,羊脂白玉佩的冷光刺得我眯起眼。玉佩约摸两指宽,雕工粗犷得像是用指甲刻的,槐树的枝干扭曲如鸡爪,树冠部分缺了角,露出底下淡青色的玉肉。我指尖触到背面时,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下——那串极小的数字0713嵌在树皮纹路里,用放大镜看,每个数字边缘都渗着暗红,像干涸的血珠渗进玉缝。
七月十三,是你爷爷坠井的日子。父亲转身走向客房,拖鞋在地板上拖出三道灰印,也是你出生的日子。他顿在廊柱阴影里,后背佝偻得像口扣在地上的井,那年暴雨冲垮了井台围栏,你爷爷抱着你站在裂缝旁,井里突然涌出黑水......他没说完,喉结滚动着发出咯咯声,像是有气泡从井底翻上来。
我突然想起那个雨夜:爷爷的蓝布衫浸成深蓝色,雨水顺着下巴滴落,砸在我手背的胎记上。他说井里有月亮时,我看见水面浮着个苍白的人脸,闭着眼睛,嘴角咧开笑——那是后来在奶奶相册里见过的,年轻时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