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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945年的秋天,潮湿的雾气笼罩着重庆山城。林砚之躺在医院斑驳的病床上,缠着纱布的右腿传来阵阵钝痛。窗外的黄桷树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几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正落在那面新升起的国旗上。欢呼声从街巷深处汹涌而来,震得窗棂嗡嗡作响,卖报童清脆的吆喝声刺破薄雾:号外!日本投降啦!
林砚之缓缓撑起身子,望着远处山坡上此起彼伏的灯笼,恍惚间以为回到了金陵的上元夜。可刺鼻的消毒水味猛地将他拽回现实,枕边那枚银镯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提醒着他与沈清如已阔别八载。这些年辗转于淞沪、南京、滇缅的战火,无数次在死人堆里爬出来,他始终攥着那份重逢的执念。此刻胜利真正来临,他却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惑——那些在战壕里反复描绘的团圆画面,是否早已被炮火碾成齑粉
楼下的人群越聚越多,有人敲着搪瓷盆,有人挥舞着褪色的青天白日旗。林砚之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脸上交错的伤疤如同战争烙下的密文。他想起沈清如最后一封信里说待山河无恙,可如今山河虽复,金陵城的断壁残垣间,是否还立着那个簪着枫叶的身影绷带下的旧伤突然灼痛起来,他知道,比枪伤更疼的,是心底翻涌的恐惧——怕她已在某个战火纷飞的夜晚,化作了南京街头一缕孤魂;更怕即便寻到她,两人也早已被岁月和苦难磨成陌生的模样。
第六章
林砚之拄着枣木拐杖,在南京城破碎的街巷间缓缓挪动。伤腿每落下一次,都像踩在生锈的齿轮上,钻心的疼痛混着潮湿的秋风,将记忆里的金陵城一寸寸撕碎。曾经雕梁画栋的朱雀大街,如今只剩半截歪斜的牌坊,坍塌的飞檐上,铜铃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轻响,仿佛还在回荡着八年前秦淮河畔的唱曲声。
街角的梧桐早已被炮火拦腰斩断,焦黑的树桩旁,几个孩子正举着弹壳嬉笑追逐,他们沾满尘土的衣衫上,补丁摞着补丁。老人们倚靠着残墙枯坐,浑浊的眼睛望着虚空,有的捧着缺角的瓷碗,碗底沉着几粒发霉的米——那或许是他们珍藏的最后一点念想。林砚之喉咙发紧,喉结上下滚动,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穿越层层迷雾,那些被战火掩埋的过往,裹挟着血腥味和硝烟,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逢人便打听沈清如的消息,得到的却只有摇头与叹息。直到夕阳将断墙染成血色时,他终于在城南的瓦砾堆里,望见了一抹熟悉的翠色。那棵他们亲手栽种的桂花树竟还活着!焦黑的树干上,新抽的嫩芽倔强地探出,几簇细小的黄花在风中摇曳,将清甜的香气混着废墟的腐味,酿成一种奇异的味道。树旁歪斜的院门半掩着,门环上的铜绿在暮色中泛着幽光,林砚之的手刚触到冰凉的铁门,心脏便剧烈跳动起来,仿佛要冲破胸腔——八年了,他终于回到了故事开始的地方,却又害怕推开这扇门后,等待他的是比战火更残酷的真相。
第七章
林砚之的枣木拐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惊飞了树梢两只灰雀。沈清如正坐在桂花树下沉思,手中握着那支他临行前塞进行囊的金星钢笔,褪色的蓝墨水在泛黄的宣纸上晕染出歪斜的字迹。听见响动,她抬起头,腕间银镯与石凳磕碰出轻响,如同八年前桃叶渡头的那声汽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