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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着裤兜里的B超单,胎停育的诊断书边角磨出了毛边。三个月前还在吐酸水的肚子,现在平得像块被晒硬的烙饼。昨晚陈广林回来时,她听见他在炕头翻找,知道是在找藏起来的避孕药——张寡妇说想要个孩子,而他,竟动了心思。
明天跟我去镇上。陈广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少见的柔和,张姐说,供销社王主任能给你在食堂找个切菜的活儿。李凤霞看着他手腕上新系的红绳,张寡妇送的,说是求了庙里的和尚开过光。她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棉袄第二颗扣子——那是去年她用女儿旧书包的蓝布缝的,现在线头开了,露出里面张寡妇补的红布。
后半夜,她摸黑收拾行李。蛇皮袋里装着三件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半块用剩的肥皂,还有藏在竹筒里的五百块——那是陈广林去年帮砖厂搬水泥挣的,她趁他陪张寡妇看病时,从驴车的草料里翻出来的。墙角的罐头瓶早空了,瓶底沉着几颗风干的沙棘,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瓶子塞进了行李。
炕头的刻字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生随死弃四个字里,死字被陈广林加深过,木屑新鲜得能闻到松油味。李凤霞摸出藏在枕头里的红梅木片——十年前他刻字时崩裂的那半片,边缘还带着当年的手温。她把木片放在生字旁边,像给一段死去的爱情别上最后一朵花。
黎明前最黑的时候,戈壁滩刮起了细风。李凤霞背着蛇皮袋站在门口,听见陈广林在里屋翻身,嘴里嘟囔着张姐,水烫。她摸了摸胸前的口袋,半张女儿的照片贴着皮肤,缺了耳垂的地方硌得慌——就像这十年,总有个缺口,永远补不上。
驴车的铃声在远处响,是去镇上赶早集的老汉。李凤霞沿着土路走,鞋底子踩过石子和骆驼刺,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陈广林背着她在东北林场的雪地里跑,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像踩碎了无数个月亮。现在,戈壁的沙子灌进鞋窠,磨得脚踝生疼,却再没人替她揉一揉。
镇上的汽车站破破烂烂,木牌子被风沙啃得缺了角。李凤霞攥着车票,目的地是哈密,从那里转车,能到更远的地方——或许能回东北,或许不能,但总比留在这盐碱地里强。候车室的炉子快灭了,她蹲在角落,看阳光一点点爬上售票窗口,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驴鞭响。
李凤霞!陈广林的声音带着喘,驴车停在站台边,车斗里堆着她落下的草帽。他跳下车,棉袄扣子开着,露出里面张寡妇绣的肚兜,大红的牡丹在灰扑扑的布料上格外刺眼。你要去哪他伸手抓她胳膊,腕子上的红绳硌得她生疼。
李凤霞看着他眼里的血丝,突然笑了——这双眼睛,曾经在雪地里为她亮如星火,现在却像戈壁滩的死水,泛着浑浊的光。我想去看看海。她抽出胳膊,蛇皮袋的带子勒进肩膀,听说海边没有盐碱地,也没有喝不完的苦酒。
陈广林的手悬在半空,突然落下,甩了她一个耳光。车票飘落在地,被风沙卷着跑了两步。李凤霞摸着发烫的脸,看见他弯腰捡票,指甲缝里嵌着张寡妇的胭脂粉。跟我回去。他的声音软下来,张姐说,等我攒够钱,就送你去东北看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