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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进盐商宅邸那天,马车驶过泛着咸腥气的码头。我隔着帘子最后看了眼我爹娘的方向,是水还是墙眼前渐渐模糊成一片。跨进朱漆大门的瞬间,铜铃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燕子。管家阴阳怪气地笑着:恭喜老爷,又添新宠咯!这句新宠,不过是他豢养的金丝雀。
入夜后,雕花木门被踹开时,我正蜷缩在床角。王伯年酒气熏天地扑过来,我拼命挣扎,指甲不慎划到了他的手背。他暴怒的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皮带抽打在身上的剧痛让我几乎昏厥。贱骨头!敢在老子面前装贞洁烈女皮带裹挟着风声一次次落下,我数着疼痛的次数,直到他打累了,瘫在榻上鼾声如雷。
黎明时分,粗使丫鬟春桃端着铜盆进来,热气氤氲中,我看见水面映出自己苍白的脸。脖颈上的淤青蜿蜒如毒蛇,嘴角结着血痂,浸透冷汗的襦裙黏在伤口上,每动一下都牵扯出钻心的疼。春桃红着眼眶替我擦拭伤口:姑娘忍着些,大夫人等着您去请安呢。
偏厅里,散发着檀木熏香味。大夫人斜倚在紫檀木榻上,丹蔻染就的指尖慢条斯理地嗑着瓜子。老爷花重金买的瘦马,总得验验今年的成色吧。她话音未落,仆妇们便将一筐碎瓷片倾倒在地,锋利的瓷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我咬着牙褪去鞋袜,脚底刚触到瓷片,钻心的剧痛就让我眼前发黑。碎瓷深深扎进皮肉,殷红的血珠顺着瓷片缝隙渗出,在青砖上蜿蜒成细细的溪流。
接下来的半个月,结痂的伤口反复裂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可当夜幕降临时,我仍要换上最华美的舞衣,在王伯年醉醺醺的喝彩声中,踩着鼓点旋转跳跃。舞袖翻飞间,伤口迸裂的血渗进绸缎,我却要笑靥如花,将最轻盈的舞步献给这些吃人的魔鬼。有个胖商人借着酒劲,竟当众扯下我一缕头发:听说瘦马的青丝能入药,给我留个念想!我攥着断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只能赔着笑脸。而王伯年只是端着茶盏冷笑,我的命在他眼中,或许还不如账本上的一个零头。不过也多亏这些反复裂开的伤,王伯年嫌有血腥味,再也没有想碰我。
寒冬腊月,王伯年带回了新欢——一个十三岁的歌姬。从那天起,我被赶到后院潮湿阴冷的厢房。被褥发着霉味,老鼠在梁上窜来窜去。三餐只剩半碗冷饭。有次端茶时不小心洒了几滴,被管家罚跪在结冰的石板上,膝盖很快没了知觉。我看着自己青紫的膝盖,想起王伯年曾说盐巴是白的,人心是黑的,此刻才明白这话也适用于我们这些瘦马。
转机出现在第二年春汛。新任盐政使巡视扬州,王伯年在接风宴上,将我当作最贵重的礼品献给了那个眼神阴鸷的男人。我被塞进一顶红绸小轿,送往盐政司衙门。轿帘缝隙里,我看见王伯年与盐政史碰杯时的谄媚嘴脸,突然意识到,在这些人眼里,我们瘦马不过是疏通关系的筹码,是比盐引更便捷的交易品。
踏入盐政司的那一刻,我抚摸着琴上的裂痕,心中的仇恨愈发清晰。从盐商宅邸到盐政衙门,我走过的每一步都浸透血泪。
【第3章
朱门选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