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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晚,我和阿依拉,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口,路过一个又一个路灯,路灯把人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随着人的移动,影子被拉长,渐渐消失,新的影子从背后浮现,渐渐清晰,却被压缩,当人们站在路灯正下方的时候,影子便和人完全重合,但很快又从前方出现,再次拉长……当人们面临一个令人困惑的问题,是否头脑中也演绎了如此循环往复的犹豫不决
阿依拉应该很困惑吧,我竟然会带她去看《阿希普约尔》。我是否在刻意地提醒她,作为一个系统人和保育人的孩子,她拥有自己的使命在我的心中,她是不是一个放弃了自己使命的懦弱的孩子,而必须被我所激励就像阿希普约尔必须被巴尔马德拉所激励或者,就像西塞必须被艾达所激励
果真如此,我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激励我是一个心存良知,对系统人和保育人充满了同情的地球人吗那么,如果她投入战斗,我是否会成为她的坚定战友
我从没有问过这样的问题。显然,我的人生陷入了一个怪圈,总是充满疑问却从未寻求答案。
我不知道阿依拉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我很怀疑,她也许有过犹豫,但最终,所有问题的答案都是肯定的。简单地说,我确实在激励她,就像巴尔马德拉激励阿希普约尔,就像艾达激励西塞。说不定,她因此羞愧,她竟然需要我这种人的激励,那激励无疑隐含着对她的无所作为的某种程度的谴责。同时,她可能因此感激,一向性格懦弱而充满了被动性的我,竟然为了激励她,主动地、处心积虑地找到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手段。
无论如何,尽管我从未想过要激励阿依拉去战斗,只是希望勾起她表演的欲望,但阿依拉很可能以为我就是在激励她。正是由于这种激励,她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改变了那种和我在一起度过的平静生活,投入了早已式微的系统人和保育人的抗争。然后,凭借她的努力,她的才能……还有她独特的身份……在一潭死水中再次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可是,很快……或者,逐渐地,我不确定……阿依拉开始感受到我的虚伪。
正如她今天冲出这栋屋子的时候所说的,我从来没有真正支持过她,从来没有真正支持过系统人和保育人。我是一个地球人,一个高高在上的地球人,怀着所有地球人都拥有的那种肮脏的傲慢,审视他们,评判他们,可怜他们。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爱的是我心中的爱情,我爱的是我居高临下的目光,我爱的是我虚伪做作的腔调……她的这种感受,在她度过了她的抗争中最初艰难的日子之后,得到了确认,至少是某种程度的确认。
阿依拉投入抗争,最初的日子肯定是艰难的。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我对这种艰难并不十分了解。
阿依拉在精神病院的时候,无疑是一个滔滔不绝的人,一个不需要别人回应而只管自己表演的人。但是,离开精神病院来到我的家之后,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倾诉的人。她更喜欢做些什么去改变她所不满意的状况,而非抱怨这些状况。例如,我的家很破败,她从未抱怨过,却最大程度地改变了这种破败。当然,这是个优点,也许继承自她的母亲艾达,一个一生都在做事的人。可是,在那个系统人和保育人的抗争刚刚开始复苏的阶段,我能看出阿依拉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不说,这便未见得是优点了。而我一贯不怎么问问题,同样不是优点。于是,越来越少的共聚时光在沉默中滑过,我无法确切地知道这些压力是什么。很可能,在那样一个阶段,阿依拉不觉得我能帮上任何忙,又不想让她的烦恼影响我,所以,对她在那个阶段中的经历,我的无知就成了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