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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通常表现出一副恭听的样子:眼睛注视着陈兴旺,不时做出会意的动作或表情;但是思绪却像飘忽的流萤。火光中,他黄褐色的脸上像涂抹了一层油彩,并且,随着火焰的明灭而忽明忽暗地变换着,脸上被岁月风蚀的皱褶里,似乎每一道里都隐藏着故事。大概在他的眼里我是一个能令他备受鼓舞的听众,所以但凡他眼中所见、心中所有、耳中所闻,无论家事、国事、天下事,恨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全部兜售给我。我们像一对配合默契的老友,在讲述与倾听中,不知不觉地驱走了一个又一个漫长寂寥的寒夜。有时,他讲着讲着突然停顿下来,好像猛然间记起了什么事似的,摸着后脑勺说,不早了,歇觉吧。见我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便又哄小孩一般许诺明天。我折回漫游的思绪才发现,夜其时已经很深了。
这是陈兴旺留藏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其中之一,另一个便是他把烟袋嘴插进嘴里,然后两腮下陷、深深地吧嗒一口用力咽下,脖子上的喉结随之也滚珠一般地上下移动一下的。它们好像被用镌刀刻进了我的脑屏,许多年来,每当生活中有相似的情景和画面出现时,我平静的心湖总不禁要泛起层层涟漪。
我查阅过大量的史书和地方志,发现这一地域历史上被称为梁王的有西汉刘武和南梁萧衍两位,而且,这里也是西汉与匈奴、南梁与北魏拓跋氏的疆域接壤的地方,两位梁王在此地筑城拥兵据守有证可考、有据可循犹可信。但是两位梁王相隔时差六百多年;但不知,故事中的梁王究竟指的是哪一位但是不管哪一个梁王,膝下公主都不止一位。
故事和讲故事的人的故事极大地开拓了我的视界,我最终成为编故事的人,而非画家、美术界著名学者,大概与这两者不无关系。现在追思起来,也许我的善于倾听,和对历史文化的高度敏锐性就是在那个时期形成的。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开始,考古学家对梁王城及其周围的九女墩、茅茨河、晒米城等古迹一一进行了考古发掘,结合《尚书》、《尔雅注疏》、《汉书》、《水经注》和《峄县志·古迹考》等大量文献和许多民间故事传说考证得出,这里沉积着五千年历史文化,时间可以追溯到四五千年前的徐夷人活动重心和王权控制中心。梁王城是徐国国都,九女墩并非梁王女儿的坟墓,而是徐国王室高等级墓葬群。
我一度困惑于徐国国君的姓氏,但最终因为考古学家的一句话茅塞顿开。他说,所谓梁王城是指该城在梁王的封地,而非该城的主人就是梁王。至此,我心中盘桓了几十年的疑问总算有了答案,却原来,这个在民间口耳相传了几千年的故事里的梁王和梁王城之间没有丝毫的关系。但不知陈兴旺他们对这样的一种结论会作何反应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