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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民宿老板送来早餐时,苏夏发现顾言的白大褂左袖不见了。他解释是抢救海边溺水者时被礁石划破,却藏不住手臂上新增的PICC置管痕迹。味增汤升起的热气中,她看见他偷偷将鼻饲管缠在手腕,假装那是年少时被她扯断的琴弦。
去水族馆看鲸鲨吗顾言展开地图,碘伏棉签在虎口画出航迹线。苏夏却盯着他白大褂缺角处露出的皮肤——那里有她手术当晚咬出的齿痕,如今被针孔包围成星座图案。她突然看清他藏在急救包里的血氧仪,数值停留在她再也不可能达到的98%。
（七）
黑潮之海在眼前展开时,止痛针正把苏夏的视网膜变成万花筒。幽蓝水体中,顾言的白大褂与鲸鲨幻影重叠,医用口罩的勒痕是他脸上新生的鳃裂。当巨型蝠鲼掠过玻璃幕墙,她在反光中看见自己插满管子的倒影,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塞壬。
癌细胞扩散速度...顾言背对着她接电话,白大褂在人工海流中翻卷如帆。苏夏把手掌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与游过的绿海龟掌心相贴。二十岁生日那天,他曾在海洋馆求婚戒指盒里塞满海龟形状的软糖,此刻回忆甜得发苦。
（八）
夜雨突至时,顾言的白大褂成了临时雨棚。他抱着她冲回民宿的动作,与二十岁那年在暴雨中护着琴谱的姿态别无二致。苏夏在他怀里数着心跳,发现两种频率正在彼此逃离——他的心脏因过量咖啡因疯狂冲锋,她的却像即将停摆的节拍器。更衣时她看见他后腰的皮下输液港,那是肿瘤科医生最后的尊严。顾言却用纱布缠住她的眼睛,说琉球巫女正在窗外跳镇魂舞。在失去视觉的黑暗中,苏夏听见他撕毁机票的声响,纸屑落地的节奏恰似肖邦《葬礼进行曲》的左手和弦。
（九）
最终夜,星砂瓶在月光下发出濒似萤火虫般的光。顾言的白大褂铺在榻榻米上,成了他们的银河。他指腹摩挲着她臂弯的化疗斑,那些紫红色瘀痕连成夏季大三角的形状。当止痛泵发出空舱警报时,苏夏突然咬破他锁骨处的皮肤,铁锈味在唇齿间漫成那年他们偷喝的梅子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