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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蝉鸣在盛夏的枝头炸开了花,像一群乡下孩子抢着嚷嚷谁的嗓子更大。阳光跟发了疯似的泼下来,把大地烫得吱吱冒烟,连空气都热得扭起了秧歌。石拱桥横在小河上,桥面被踩得油光水滑,像个眯着眼的老头,冷眼瞧着人世翻跟头。七叔推着那辆凤凰牌二八大杠,迈着大步上了桥,衬衫下摆被热风灌得鼓鼓囊囊,整个人活像只吹饱了气的河豚,随时要飘上天。
冲下去就是自由!七叔扯开嗓子吼,声音撞在天地间,像个破锣敲得正起劲。桥下运沙船慢悠悠划过,船尾吐出一串灰黄色的泡沫,在河道留下长长的尾迹。我死死抱住七叔那精瘦的腰,隔着薄衬衫,能摸到他骨头里蹿出来的劲儿,像头憋了气的野马。自行车的链条咯吱咯吱惨叫,车闸早废了,我们俩跟脱轨的彗星似的,直奔着桥下狂冲。风在耳边嗷嗷叫,七叔的嗓门更大了:老子要在月亮上刻诗!把李白的酒葫芦挂银河上当路灯!
我坐在后座,仰头瞅夜空,想找找银河路在哪儿。这话说得跟放屁一样滑稽,我估摸他物理课指定没及格,银河里星星多得跟沙子似的,酒葫芦又不会发光,挂上去八成算违章建筑,罚款都交不起。周围的景儿全模糊了,只有七叔那股子疯劲儿清楚得刺眼。那一刻,这热得要命的夏夜里,他在我心头种下一颗种子——关于梦想和诗的种子,带着点傻乎乎的味儿。
冲下桥那一瞬,桥边赶路的阿公吓得烟杆都掉了,骂骂咧咧:哪个龟孙子不要命了!七叔哈哈大笑,车头一歪,差点栽河里。我尖叫着拽他衬衫,他却稳住车把,回头冲我挤眼:怕啥,咱俩是天皇老子派来的彗星!那天我们没死,车轮在河边泥地里打了个滚,七叔摔得鼻青脸肿,我屁股墩得像开了花。可他爬起来第一件事是掏出根皱巴巴的烟,点上火,眯着眼说:自由的味儿,真他妈带劲。我问他:啥叫自由他吐了个烟圈,嘿嘿一笑:自由就是想摔哪摔哪,没人管得着。
二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小院里,形成一片片光影。爷爷坐在门槛上,嘴里叼着榆木烟杆,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青灰色的烟圈缓缓升腾。七叔手里紧紧攥着那张高中录取通知书,那是他梦想的入场券,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跳跃,诉说着未来的无限可能。他说过将来要上高中,上大学,要在大学的围墙上写满他的诗。
木匠刨子比钢笔趁手嗫。爷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老旧的木门发出的吱呀声。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烟杆轻轻敲打榫卯,刨花和锯末如雪片般纷纷扬扬地落在七叔肩头。七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无奈填满。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爷爷的目光逼了回去。
爷爷伸手接过录取通知书,三两下搓成个烟卷,点上火,深吸一口。七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梦想在青烟中一点点消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硬是憋着没掉下来。爷爷吐了个烟圈,慢悠悠说:读书有啥用刨子能吃饭,钢笔能刨木头吗七叔咬着牙,憋出一句:能写诗。爷爷冷笑:诗能当饭吃屁股都擦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