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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滴落在信纸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抬手用力抹去,继续写道：
生命就像我们眼前这片大海,小鱼。它有阳光灿烂、风平浪静的时候,也有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的时候。潮起潮落,永不停息。死亡,只是生命必然的‘落潮’,它不是终点,不是消失。就像鲸落,庞大的身躯沉入黑暗的深渊,却会在那里,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滋养出新的、蓬勃的生命。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延续,另一种形式的归来。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笔迹也越发颤抖虚浮：
阿姨也要去完成我的‘鲸落’了。答应阿姨,不要害怕。替我勇敢地游下去,好吗带着你的画笔,带着你心里的光,去看更广阔的海,去看珊瑚花园,去看发光的深海鱼群……去发现阿姨没来得及探索的美丽。把你的悲伤、你的思念、你的希望,都画出来。画给大海听,画给天上的星星听,也画给你心里的妈妈……和阿姨听。我们会看见的,一定。
最后的字迹已经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
阿姨永远爱你。做一条最勇敢、最快乐的小鱼,游向你自己的星辰大海。
她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顾清漪。将信纸仔细地折叠好,放进一个素白的信封里。信封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画了一条极其简练却充满温柔弧线的小鱼轮廓。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精力,瘫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衣衫,大口地喘着气。窗外,海天相接处,第一缕惨淡的灰白正试图撕裂深沉的夜幕。她挣扎着拿起画笔和颜料,铺开一张最大的画纸。身体的不适和死亡的迫近让她的手抖得厉害,每一笔落下都异常艰难。她摒弃了所有复杂的细节,用最纯粹、最浓烈的色彩和最饱含情感的笔触,去描绘她心中那个关于生命终点与起点的神圣寓言。
巨大的鲸占据了画面下方大半的空间。它的身躯呈现出一种沉静、包容的深蓝色,边缘融化在深邃的海水背景中,并非死亡的可怖,而是带着一种回归母体的安然与温柔。它正缓缓地、无比沉静地向着画面下方那永恒的黑暗深渊沉去。在它沉潜的方向,在那本应荒芜冰冷的深海海床上,却不可思议地绽放着一片绚烂至极的花海！那些花朵并非陆地上的形态,它们如同最瑰丽的深海珊瑚与发光水母的结合体,摇曳着梦幻般的色彩——幽蓝、莹紫、流金、绯红……光芒四射,生机盎然。这是鲸落滋养出的生命奇迹,是死亡孕育的繁华。
画面的焦点,在于鲸鱼那双巨大的、充满灵性的眼睛。它微微侧着头,目光温柔地、专注地凝视着画面上方。在那里,在鲸鱼温柔目光的笼罩下,在沉潜巨兽与绚烂花海之间,漂浮着一尾小小的、通体散发着柔和金色光芒的小鱼。那小鱼如此渺小,却如此明亮,如同黑暗宇宙中一颗初生的恒星。它自由地悬浮着,小小的鱼鳍似乎还在轻轻摆动,好奇地打量着下方那片由沉没带来的、开满鲜花的奇异新世界。整个画面,巨大的沉静与微小的灵动,深邃的死亡与绚烂的新生,永恒的黑暗与不灭的光芒,交织成一曲无声的生命礼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