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5/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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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您说的这些困难,确实不同程度存在,但不能否认国家一直在想办法解决啊。我强迫自己冷静,拿出平时工作的状态,就说看病,现在基础医保覆盖面已经很广了,很多药都进了报销目录……

放屁！他猛地一拍藤椅扶手,震得收音机都跳了一下,你懂个啥！我这点退休金,买个稍微好点的进口药都费劲！报销条条框框那么多！你看看人家发达国家,M国！人家普通工人退休了,福利多好！生病国家管！

我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外公这辈子连国门都没出过,他关于M国的所有知识,都来自于这台收音机,来自于那些经过精心编织、真假掺半的网络信息。我知道,直接反驳他M国也有穷人、也有看不起病的、福利体系也有很多问题,只会让他更加愤怒,更加认定我是被洗了脑,在替他们说话。

M国也有M国的问题。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迂回,他们的医疗费用非常高,如果没有好的商业保险,普通人负担也很重,流浪汉问题也很严重……

你懂什么！外公猛地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倒了桌上的收音机。收音机摔在地上,发出咔哒一声,然后是更刺耳的沙沙杂音。他身体晃了晃,我赶紧伸手扶住他。

我活了快八十年了！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他抓住我的胳膊,手指冰凉,却很有力,我经历过吃不饱饭的年代,经历过运动搞得人心惶惶的时候,经历过工厂倒闭人心惶惶的日子！现在是生活好了点,但那些根子上的问题改了吗搞那么多花架子,那么多‘大工程’‘大项目’,老百姓真正得了多少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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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着他嶙峋的胳膊,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肋骨的形状。这个老人,年轻时响应号召,一腔热血去了大西北支援建设,在戈壁滩上啃着窝头搞测量、画图纸,一待就是二十年,把青春和健康都献给了那里；改革开放后回到家乡,进了机械厂,又成了挑大梁的技术骨干,带出了一批又一批徒弟,好几次外资企业高薪挖他,他都拒绝了,说我是国家培养的,要在国营厂发光发热。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曾经对国家、对理想充满赤诚和信念的人,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什么让他如此愤怒、如此失望,甚至不惜扭曲事实来佐证自己的观点

摔在地上的收音机还在顽强地发出噪音,里面断断续续传来一个刻意模仿底层口音的声音,哭诉着下岗后的生活如何艰难,如何被社会抛弃。我耳朵尖,立刻捕捉到几个细节——那个下岗工人的某些用词,带着明显的书面语痕迹,对某些政策的描述方式,更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话术,而不是一个普通工人自然的情感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