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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脖子流进衣领,我僵在原地,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分不清是冷还是后怕。老周走过来,将他那把破旧的油纸伞大半遮在我头顶。雨水顺着伞骨流下,在他清癯的脸侧形成一道水帘。
看到了老周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苍凉,这就是‘价值’的另一面。你以为你找到了坚固的锚,找到了能生金蛋的鸡在惊涛骇浪里,在吃人的刀口下,再坚实的锚也可能被连根拔起,再能生金蛋的鸡也可能被一刀宰了!
他指着远处依旧灯火通明、喧嚣震天的赌场,又指了指官府衙门那森严的飞檐。赌场是赌场,衙门……何尝不是更大的赌场赌的是命,赌的是势,赌的是人心鬼蜮!我们算房这点‘价值’,在真正的风浪面前,屁都不是!靠的,不过是更大赌徒指缝里漏下的一点残羹冷炙,是更高明的赌徒用‘关系’和‘利益’编织的脆弱护身符!
老周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将这个世界血淋淋的真相彻底剥开,摊在我面前。我自以为找到了穿越黑暗的价值投资之路,原来也不过是依附于一个更庞大、更凶险的赌局边缘,小心翼翼地分一杯羹所谓的根基和利润,在绝对的强权和赤裸的利益交换面前,竟如此脆弱和讽刺!巨大的幻灭感和虚无感再次将我吞噬,比破产时更加彻底。我还能相信什么
我浑浑噩噩地跟着老周回到算房。他破天荒地取出一小坛劣质的米酒,给我倒了一碗。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暖不热冰凉的心。他默默地从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底层,取出一块巴掌大小、温润古朴的青色玉牌,郑重地放在我面前的桌上。玉牌正面,用极其古老的篆体刻着一个复杂的图案,像纠缠的藤蔓,又像稳固的基座;背面,则是两个同样古拙的篆字——持中。
这是我父的师父传下来的,老周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悠远,手指轻轻抚摸着玉牌上冰凉的纹路,他老人家一辈子在算房,见过太多风浪沉浮。他说,算天算地算人心,算不尽这世道的无常诡谲。我们算利,但更要算‘险’。算那看得见的海上风浪,更要算那看不见的岸上刀光。押注‘价值’,是根本,但这‘价值’本身,也可能被扭曲、被摧毁。
他指着玉牌上的持中二字:‘持中’不是叫你骑墙,不是叫你放弃判断。是叫你在狂热时看到风险,在绝望时看到微光;在押注‘价值’时,永远敬畏那无法计算的黑天鹅;在依附‘赌局’换取生存时,永远记得自己的‘价值’底线在哪里。就像这块玉,他用力将玉牌按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它有根基(他指着正面的图案),但也必须足够坚韧(他敲了敲玉牌),才能在这颠簸的世道里,不被轻易碾碎。
老周将那枚带着他体温的持中玉牌,轻轻推到我面前:拿着吧,小子。世道是赌局,人心是赌局,但怎么个赌法,在你心里。是像阿力那样赌一把虚无的骰子,还是像我们这样,赌一条看得见却可能沉没的船,或者……他深深地看着我,或者,赌你自己心里那点‘持中’的念想,在狂风巨浪里,能不能护住一块压舱石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温润又坚硬的玉牌,一股奇异而复杂的暖流,混合着冰冷的顿悟,缓缓流入心底。价值投资,并非找到一艘永不沉没的船。而是在认清所有船都可能沉没、所有规则都可能被打破的残酷真相后,依然选择去分析哪艘船更坚固、哪个船长更可靠;在不得不依附于更大的赌局时,依然清醒地划出自己的底线。它需要智慧去辨识价值,更需要勇气去直面价值的脆弱,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持中定力,在贪婪与恐惧的惊涛骇浪中,死死守住内心的锚点。
就在我紧握着持中玉牌,试图消化这沉重如山的领悟时,算房那扇厚重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湿透、满脸惊惶的人冲了进来,是信诚布行的一个老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