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8/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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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脚印极其怪异。深陷在松软的泥地里,轮廓清晰得不像自然踩踏形成。形状狭长,前端尖锐得过分,像是某种巨大禽类的爪印,但印痕却深得可怕,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泥浆深处,显示出难以想象的沉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串脚印并非杂乱无章,而是直直地、目标明确地延伸向深坑中心,然后又从深坑的另一侧延伸出来,一路指向祖坟后方那片更加幽深、更加黑暗的山林深处！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这坟坑里……爬了出来！然后……走了进去！

那串爪印在昏黄的手电光下,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沉重、尖锐,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神经上。爷爷空了的坟坑,老槐树上那塞满坟土的指甲,还有这指向深山、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印记……一股冰冷的、直达骨髓的恐惧攫住了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这地方多待一秒都感觉会被无形的目光撕碎。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片狼藉的坟场爬开,深一脚浅一脚,像被恶鬼追赶一样,凭着本能朝村子的方向狂奔。雨点砸在脸上,冰冷刺骨,却压不住心头那股灼烧般的恐慌。秀云的脸,那双带着怯意和温柔的眼睛,不断在我混乱的脑海里闪现。王瘸子那句送个新娘过去如同毒蛇的嘶鸣,缠绕不去。

回到村里,天已经黑透了,雨势没有丝毫减弱。村道上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透不出半点光亮,整个村子像一座巨大的、湿淋淋的坟墓。老槐树的方向隐约还能听到压抑的、被风雨撕碎的呜咽声,那是失去亲人的村民在绝望地哀泣。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潮湿、土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什么东西在暗中腐烂的气息。

我浑身湿透,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摸回自家那间低矮的老屋。奶奶蜷缩在灶膛边的小板凳上,灶膛里只有一点微弱的、奄奄一息的余烬红光。她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头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声地、剧烈地耸动着。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死寂般的悲伤和恐惧,比屋外的风雨更让人窒息。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她我看到的空坟和怪异的爪印,想问问她关于山神娶亲的旧事,想寻求一点哪怕是最微弱的依靠。但看着奶奶那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碎裂的佝偻背影,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说了。再说下去,这个刚刚失去老伴、又目睹了老槐树惨剧的老人,恐怕真的会被彻底压垮。

我默默地走到灶台边,舀了一瓢冰冷的井水,胡乱灌了几口,试图压下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焦渴和翻腾的恶心感。冰冷的水滑过食道,却丝毫不能冷却内心的灼热和混乱。我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到地上,疲惫像潮水般涌来,但神经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一刻也无法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闭眼的刹那,也许已经过去几个小时。外面依旧是永不停歇的狂风暴雨。

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