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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蝉鸣裹着燥热的风灌进窗棂,我蹲在堂屋地上,用竹枝扎成的苕帚一下下扫着青石板。墙根那团霉斑又扩大了,像块流脓的疮,正对着我脚边。
死丫头,扫快点!父亲李铁山的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他蹲在八仙桌旁,面前摆着半瓶二锅头,酒盅在油渍斑驳的桌面上磕出刺耳的响,明儿个老周头来领人,你这身衣裳洗干净没
我手里的苕帚顿了顿。老周头是邻村的挖煤工,三十七岁,上门说亲时吐着烟圈说:俺就图个会生养的,这闺女手巧,俺瞧着中。父亲当时拍着大腿笑,露出两颗发黄的虎牙:中!俺就图这两万块钱给小军娶媳妇!
小军是我弟弟,比我还小两岁,上个月刚偷拿家里的鸡蛋去换玻璃弹珠,被父亲吊在院门口的槐树上抽了半宿。可此刻他正趴在里屋的木床上啃西瓜,红瓤汁水顺着下巴滴在新做的的确良衬衫上——那是母亲昨天连夜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倒比我的补丁褂子齐整十倍。
娘,我去井边把衣裳涮干净。我扯了扯身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裙,袖口磨破的地方用同色线补成了朵歪歪扭扭的花。
母亲正坐在门槛上纳鞋底,针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听见响动,她抬眼瞥了我一下,又迅速低下头:甭折腾了,洗不干净也是嫁。她的指甲盖泛着青,那是常年泡在染缸里的颜色,你爹说了,明儿个天不亮就得走,省得夜长梦多。
井台在院子西头,青石板缝里长着尺把高的野艾。我蹲下来,把裙角浸在水里,冰凉的水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井水倒映出我的脸,眉骨生得像父亲,眼睛却像早逝的奶奶,眼尾微微上挑,总让人想起戏文里的苦旦。
春桃!
父亲的大嗓门惊飞了井边的麻雀。我慌忙起身,裙角的水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哎——
把那筐烂菜给王婶送去,就说今儿个家里有事,明儿再还她葱。母亲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轻得像片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