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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风似乎也停了,连黄河水奔流的呜咽都变得遥远。工地上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凉棚下的商贾们惊得张大了嘴,工部官员们脸色煞白。民夫们也忘记了劳作,呆呆地望着。
晏清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片刺眼的污渍。他沉默着,伸出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不是去擦拭,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袖中摸出一方素白的绢帕。他捏着帕子的一角,动作异常地慢,仿佛那帕子有千钧重。最终,他只是用帕子轻轻按了按那污渍的边缘,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克制。自始至终,他没有看柳文正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
柳文正看着他那副样子,满腔怒火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声的冰墙,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痛,却又无处发泄。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最终狠狠地一跺脚,发出一声悲愤到极点的长叹,猛地转身,翻上马背,头也不回地打马冲下了河堤,身影很快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
晏清依旧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方沾了污迹的绢帕。烈日当空,将他瘦削的身影在河堤上拉得很长很长,影子边缘模糊,微微晃动,如同水中的倒影,仿佛随时会在这酷热与无声的屈辱中融化、消散。他身后不远处,工部员外郎和那些商贾悄悄交换着眼色,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勾起,露出如释重负又夹杂着轻蔑的弧度。
初秋的风,已带上了萧瑟的凉意,卷着枯黄的落叶在街巷间打着旋儿。但天空却依旧闷沉,厚重的、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头,仿佛一块吸饱了水的肮脏棉絮,沉甸甸地悬在人们心头,酝酿着一场迟迟不肯落下的暴雨。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晏府的书房内,却点着灯。烛火在紧闭的窗棂缝隙透进来的微风中不安地摇曳,将伏案疾书的人影投在墙壁上,放大,变形。晏清只穿着素色的中衣,外袍随意搭在椅背上。他眉头紧锁,眼窝深陷,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正全神贯注地在一张巨大的、绘制着密密麻麻线条和水道标记的舆图上勾画、标注。图纸的一角,压着几本翻得卷了边的《水经注》和几卷河工旧档。
他的手边,放着一个不起眼的青玉小盒。盒盖半开着,里面是两枚触手生温的羊脂白玉球,大小恰好盈握。一枚玉球表面光洁温润,在烛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另一枚却已不复当初的清亮,玉质深处仿佛沁入了丝丝缕缕的墨色,变得有些浑浊黯淡。他批阅公文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挲一下那枚浑浊的玉球,动作极轻,带着一种旁人难以理解的疲惫。
笃,笃笃。极轻微的敲门声响起,带着一种惯有的谨慎。
进。晏清头也没抬,声音有些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