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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到了2003年,非典的阴霾刚散。我爸腹股沟那儿疝气开刀,还没好利索,非要硬撑着骑他那破电瓶车回家。那车座子裂开了口,露出的海绵跟手术台上翻出来的肉芽一个色儿。我那时候十九,不懂啥叫“生命之重”,但那贫穷把尊严按在地上摩擦的滋味儿,是真他娘的又腥又涩!他攥着车把的手指头死白死白的,车子在土路上咣当咣当颠。我盯着他后背湿透的汗洇出的深色地图,感觉就跟卫生院里那剥落墙皮一样斑驳。路过小卖部,老板娘那嗓子跟卡了鸡毛似的拔高:“老汪!欠仨月酱油钱该结了吧?”我爸那车把猛一哆嗦,车座子里的烂泡沫又飞出来几撮,全掉沟里了。
手术费?是借了隔壁村“高老四”的高利贷!回家我妈蹲在灶台边儿数药费单子,瓦数不足的电灯,把她影子投在漏雨发黄的墙上,缩成又苦又小的一团灰。她低声说:“大夫讲刀口发炎了,可是换药钱……”话没说完就被屋顶漏下的雨点声盖过,在洗脚盆里溅起点小水花。第二天我就冲医院去了。缴费处那个窗洞后面,嗑瓜子的老娘们嘴皮子一翻:“医院仨月没发工资了,哪来钱进消炎药?要不让你爹喝点消毒水凑合凑合?跟酒精差不多!”那调调能把人噎死!后来我还瞅见开刀那大夫,把手术刀往一个积着茶垢的大搪瓷缸里涮……我最后捏着五十块钱冲药房跑,正好看见院长的小轿车屁股冒烟地开走,尾气和灰尘糊了满墙。药房的玻璃窗上,盘尼西林的价格标签又贴了一层,明晃晃涨了十块!你听听,这是盘尼西林还是金箔?坐到医院走廊的木头椅子上,那木头缝里的黑霉斑黏糊糊的。我吸了口气,那消毒水的味儿从来没这么冲过——冲得呛鼻子。这味儿是啥?是穷!是兜里一个子儿不剩、看着亲人遭罪的烂味道!
非典之后那年的秋天,天还没亮透,杭州四季青那条路上雾蒙蒙的。我,揣着东拼西凑最后那点本钱,揣着一个“翻身”的渺茫希望,站到了意法服饰城门口,卷闸门升起的轰鸣,听着像命运的号角。
瑶瑶姐!我命里的贵人!那会儿就穿着双恨天高,跟女王巡街似的在满地的服装包装袋中穿梭,手指头一点进货单:“小弟!记住喽,做衣服这行,光进价便宜没用,得看版型!版型懂伐?就跟看人骨架一个理儿!”这话,是我闯进服装江湖的第一块敲门砖,比啥MBA课程都管用!那一刻,我脑子里“咣当”一声响,忽然觉得这地方跟我爸当年骑破电瓶车冒雨赶路那场景重叠了——一条路叫生计,一条路也叫生计,都是在缝隙里挣扎着往上拱。只不过他脚下是坑洼的土路,我脚下开始有了点水泥地皮的感觉了。选择有时不是基于远见,而是基于生存的本能。摸到布料的那一刻,我知道,这把赌对了。
真干起来了,才晓得水有多深。起早贪黑?那是基础!想起那会儿熬夜守着网店上新、做活动,眼珠子熬得跟兔子似的,盯着后台订单数字一丁点一丁点的跳,心跟着忽上忽下。还记得第一次拿着样衣去找服装厂下单,什么都不懂也不敢多问,只告诉他们我没多少钱,裁床一开,“咔嚓咔嚓”地震,空气里飘着布料特有的浆糊味儿和机油味儿。这味道,就是创业初体验的味儿,难闻,但有劲儿!
创业的20年,啥奇葩事都遇见过。遇上那敲竹杠的“职业差评师”,张口就要五千块删差评。我那股子狠劲儿又上来了!不睡觉,连着三通宵整理出三百多条客户的真实好评,拼死剪了个十几秒的“正能量快闪视频”砸上去反击!等平台判他无效那天,我后台那个销售曲线图,“噌”一声往上猛蹿!你猜像啥?真他妈像极了我爸当年手术之后,监护仪上终于稳定下来的那道绿色的命脉线!遇事要顶硬上,生意场上的狠劲儿,有时就是守住了底线,绝不被“赖皮”拖垮。规则是用来保护好人的。
在四季青抢地盘、抢展位,那真是没少跟人红脸干架。有一次被人搡了一把,肋巴骨撞铁架子上,闷痛了小半个月。结果第一笔过万的单子签下来,疼不疼?忘了!找厂家?天南地北地蹿,睡过飘着机油味的货车后斗,咽过掺着沙土的盒饭。有一次车坏在郑州高架桥上,堵得纹丝不动,看着下面奔流的车灯,累得真想直接跳下去算了。那念头刚冒出来,突然车里破收音机自动响了,播的居然是《怒放的生命》!旁边放着当年摆地摊那本记账的小破本子,风吹得哗啦啦翻页…
…操!人这口气啊,有时候真就是在你撑不下去的时候,冥冥中给点提醒。创业者像在黑夜中奔跑,能跑多远看你储备多少“脂肪”——这脂肪,就是咬牙挺过去的意志力和一点点运气。
日子翻篇到了2025年。开车过钱塘江边的时候,总感觉后视镜里有个扛着蛇皮袋挤公交的小子看着我笑。那小子指甲缝里永远有抠不干净的线头和布毛,牛仔裤膝盖磨得发亮,可哪怕就剩最后一件T恤,也一定熨得板板正正才套身上。那些跟过我又走散的老伙计,那些挑剔货但也教会我看真门道的老客户,还有那些在仓库通宵理货分着吃的泡面……这些人和事,就像打在我人生这张布样上的密密的针脚,是活的纹路,也是撑起来的力量。“传承”与“离别”有种豁达,江湖儿女,聚散随缘。走了的,我们记得那份情;留下的,就是压箱底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