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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里的每一寸都在尖叫着阻止,剧痛让每一次移动都像在刀山上翻滚。我咬碎了牙关,额头青筋暴突,冷汗如瀑。仅存的右手死死抓住轮椅扶手,支撑着身体,像拖动一座大山般,用尽全身力气,一寸寸、极其艰难地将沉重的身体向前挪动。断裂的左臂残端每一次无意识的晃动,都带来一阵几乎让我晕厥的锐痛。终于,轮椅靠近了那片狼藉的地面。我喘息着,眼睛死死盯住离我最近的那管被砸扁了管口的猩红油画颜料——那颜色,和我正流淌的血何其相似!身体向前猛地一倾,重心失控,整个人重重地从轮椅上侧翻下来,摔在冰冷坚硬、满是碎屑和颜料的地板上!断臂处狠狠撞在地面,眼前瞬间一黑,几乎彻底昏死过去。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停!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粗重地喘息着,像一条搁浅垂死的鱼。右手颤抖着,摸索着,指尖终于触碰到那管冰凉的、扁塌的猩红颜料。用牙!用牙齿死死咬住那被砸开的锡管裂口,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一撕!
嗤啦——
猩红浓稠的颜料,带着刺鼻的亚麻油气味,瞬间涌了出来,像一股灼热的岩浆,流淌在我面前的地板上。就是现在!我侧过身,将剧痛到麻木、仍在汩汩冒血的左臂断端,决绝地、狠狠地,按进那片浓稠、冰凉的猩红颜料之中!
呃——!
难以形容的剧痛混合着颜料冰凉的刺激感,如同电流般再次贯穿全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颜料混合着鲜血,粘稠而滑腻。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那片巨大的、未被玷污的空白画布。它像一片等待开垦的雪原,一片沉默的战场。身体在地板上艰难地挪动、拖行,断臂残端如同蘸饱了血与颜料的、最笨拙也最沉重的画笔。每一次拖动身体,断臂在画布上划过,都留下一条粗粝、颤抖、深深浅浅、混着血浆的浓重红痕。像一道刚刚撕裂的、永不愈合的伤口。剧痛是燃料,屈辱是墨,绝望是底色。我忘记了技巧,忘记了美学,忘记了启明,忘记了唐先生,忘记了一切!只剩下一种原始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涂抹!覆盖!呐喊!用这残躯,用这血肉,在这冰冷的布上,刻下我陈土生活过的证据!
断臂残端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在画布上拖行、按压、涂抹!沾满血与红颜料的断口在粗粝的画布纤维上摩擦、刮擦,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每一次摩擦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仿佛将神经末梢直接摁在砂纸上反复搓揉。汗水、血水、泪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视线,咸涩地流进嘴角。画布上,不再是可控的线条,不再是和谐的色彩。那是混乱的漩涡,是喷发的火山,是垂死野兽的爪痕!大团大团浓烈到刺目的猩红、深褐(混着血凝固后的暗色)、粘稠的土黄,被粗暴地堆叠、覆盖、搅动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而暴烈的色彩深渊。在这片混沌的中心,在那些血与颜料最厚重堆积的地方,断臂无意识地、反复地、带着毁灭般的力量狠狠按压!留下一个个模糊、扭曲、却触目惊心的——暗红色的掌印!或者说,是半掌印。边缘残缺不全,带着挣扎的拖痕和喷溅的血点,像一个个被烙在画布上的、永不愈合的伤疤。那是我的烙印,是我残缺身体最原始、最疼痛的印记!
画布被彻底覆盖了,再也找不到一寸空白。我像被抽干了所有骨头,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断臂处残余的颜料和血滴落在脸颊,温热而粘稠。剧烈的喘息在空寂的画室里回荡,如同破败的风箱。视线开始涣散,剧痛似乎也麻木了,变成一种遥远而沉重的钝响。模糊的余光里,那幅巨大的画在昏暗的光线下喘息着:混沌、暴烈、充满原始的痛感和毁灭的力量。那些残缺的掌印,如同一个个无声的呐喊,凝固在血与火的底色上。没有启明的精准,没有它的优化,只有笨拙、粗粝、带着血腥气的真实。这真实,如此丑陋,如此疼痛,却又如此……痛快淋漓!像一个被封印的灵魂,终于用最惨烈的方式,撞碎了那层冰冷的金属壳,将自己滚烫的、残缺的内核,血淋淋地掏了出来,摔在阳光(尽管此刻只有昏暗)之下。
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艰难地扯动了我沾满血污和颜料的嘴角。原来真正的完整,并非躯壳的无缺,而是灵魂不再被囚禁,哪怕这灵魂已千疮百孔。那沾着血与颜料的断臂残端,此刻沉重地落在地板上,像一截燃烧殆尽的枯木,却不再有冰冷的蓝光监视。这疼痛,这狼藉,这血染的印记,才是生命不可复制的签名。画布上那片混沌的血色,仿佛有了心跳,在寂静中发出低沉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