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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州的晨雾像团温吞的棉絮,裹着咸腥的海风漫过礁岩。赵鼎旧部陈七划着独木舟绕过鲇鱼湾,船底蹭着水下暗礁发出沙砾般的声响。舱里三袋潮米堆成小山,米袋角磨出的破洞里漏出些红米——那是他变卖掉祖传的铜钲才换来的,米糠里还混着去年赵鼎被贬时,偷偷塞给他的半片太湖石镇纸。
“老丞相的药引子……得赶在午时前送到。”通船的王九攥着船桨的手记是裂口,桨柄缠着的蓝布条是赵鼎夫人临终前拆的襦裙。独木舟擦过崖壁时,岩缝里渗出的瘴气在水面浮起绿莹莹的磷火,恰如三年前他们在永州狱中,看见赵鼎用指甲在砖上刻的“天下”二字,夜里会泛出这样的幽光。
此刻千里之外的泉州港,李光正踩着摇晃的跳板登上“顺济号”商船。船头供奉的妈祖像被海风蚀得缺了半只眼,香案上的炉灰里埋着他未寄出的家书,信笺上“和议如疽”四字被海水蒸气洇得发皱。船主是秦桧党羽,特意在他舱房外钉了块“孝廉”匾额,匾后藏着监听的竹筒,却不知李光靴底夹层还缝着半片奏疏残页,那上面“金人不可信”的字迹,是用女儿胭脂混着血写的。
当“顺济号”驶入琼州海峡时,浓雾正从北部湾涌来。三丈外的“安远号”商船突然从雾中浮现,两船桅杆的铜铃在雾里发出错杂的声响——“安远号”船工们哼着的《望海潮》调子,被海风揉成碎片,恰好盖住李光舱底传来的锤击声。那里几个水手正用桐油灰封箱,箱里码着的奏折残页上,“赵鼎可用”的朱批已被秦桧亲笔画的墨团覆盖,墨迹里还渗着绍兴十二年殿试的朱砂印泥。
陈七的独木舟钻进雾区时,听见左侧传来商船橹声。他拨开缠在船头的海藻,看见“安远号”舷窗漏出的烛光里,有个书吏正用金箔贴补奏折残页——那些被秦桧删改的字句处,如今都贴着“圣相英明”的泥金笺,恰似当年汴梁城破时,金兵用金箔盖住宫殿壁画上的抗敌场景。而在“顺济号”的阴影里,李光正用发簪撬开床板,取出油布包着的奏疏底稿,纸角“还我河山”四字的火燎痕迹,在雾中泛着焦黑的光。
雾最浓时,两艘商船的舵绳在浪里缠成死结。“安远号”舱底的奏折箱被海浪颠开条缝,一片写着“和议误国”的残页漂进海里,恰好撞上陈七独木舟的船底。残页上被朱砂涂花的“秦”字在水下舒展,像条挣破渔网的鱼,而此刻崖州的岩洞前,赵鼎正用竹片在沙地上划着《周易》爻辞,海风卷走他写下的“否极泰来”时,远处雾中传来商船错身的巨响,惊起一群衔着珊瑚枝的海鸟,鸟羽上沾着的朱砂红,落进陈七即将靠岸的米袋里。
沈园的喜烛已换过第三茬,烛泪在红漆喜盘里凝成蜿蜒的龙纹,恰如唐婉此刻展开的密信——信笺用的是越州特产的剡藤纸,却在纸角暗纹处织着半枚"精忠"印,那是陆游父亲陆宰任京官时与主战派互通的密记。侍女青禾捧着鎏金酒壶进来时,壶底刻着的"河清海晏"四字正被烛火映得扭曲,像极了秦桧下令改写的《神宗实录》里,被涂成墨团的"主战"二字。
"陆公子差人送来了合卺杯,"青禾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在杯底一抹,露出用指甲刻的小字:"张伯麟贬崖州,其门生于贡院照壁见血痕。"唐婉抚过杯身錾刻的并蒂莲,莲心处嵌着的琉璃珠忽然硌手——抠开珠孔才发现藏着片碎纸,上面"夫差忘仇"四字的墨痕被盐水泡得发涨,正是张伯麟题在贡院照壁上的诗句残片,如今被秦桧党羽用石灰涂盖,却仍在砖缝里渗着血似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