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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我光着脚在泥地里挖野菜,脚底板被碎瓦片划出血口子,结痂了又裂开。夏天,我穿着母亲生前改小的旧褂子,袖口已经磨得发亮,汗湿了又干,在后背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秋天,我踮着脚够树上的柿子,摔下来磕破了膝盖,奶奶用烧酒随便一抹,疼得我直抽气,却不敢哭出声——哭多了要挨骂:丧门星,整天号丧似的!
而冬天最难熬。
村里的孩子们裹得像圆滚滚的棉花包,崭新的灯芯绒棉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我只有母亲纳的那双单布鞋——浅蓝色的鞋面上还绣着她歪歪扭扭的小花,鞋底早就磨穿了,塞进去的稻草走两步就漏出来。
下第一场雪那天,我的脚趾冻得像十根红萝卜,又痒又疼。放学路上,我蹲在河边使劲搓脚,搓着搓着突然想起母亲。她要是还在,一定会把我的脚捂在怀里,用烧热的砖头包上旧棉布给我暖脚。想着想着,眼泪掉进冰窟窿里,瞬间就不见了。
哟,李家丫头又穿这双破鞋呢村口杂货铺的王婶嗑着瓜子,对着隔壁的李大娘努嘴,她娘死得早,亲爹又不管,造孽哟...
我低着头快步走过,脚底被冰碴子扎得生疼,却莫名想起去年冬天,母亲还在的时候。她熬夜给我做棉袄,煤油灯熏得她直咳嗽,我问她为啥不睡,她笑着说:妮子穿上新袄,在雪地里跑起来就像个红灯笼。而现在,我的棉袄袖口露出发黑的棉絮,像一朵枯萎的蒲公英。
最难受的是夜里。北风从墙缝钻进来,我把稻草垫在布鞋里当棉鞋,缩在灶台后面睡觉。有时梦见母亲回来了,端着热腾腾的玉米糊糊,可刚要喝,梦就醒了,嘴里全是冷冰冰的口水。
腊月二十三祭灶那天,邻居家飘来糖瓜的甜香。我扒着门缝偷看,他们家的小孙子正举着芝麻糖在炕上打滚。奶奶看见我,一把拽过我皴裂的手:看什么看!扫把星克死亲娘,还有脸馋嘴她甩给我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窝头,吃吧,讨债鬼!
我蹲在柴堆旁啃窝头,碎渣掉进衣领里。忽然摸到内衬口袋里有个硬东西——是母亲最后那次去镇上前,偷偷塞给我的水果糖。彩色的糖纸已经褪色,糖块和口袋布料黏在一起,像一滴凝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