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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雨下得很大,她继续说着,声音飘渺,像一缕随时会散去的烟,码头上……人挤人……哭的,喊的,推搡的……乱成一锅粥……她的目光转向我,眼神里交织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的疲惫和一种无法释怀的执拗,我挤在人群里,拼命朝他站的位置看……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也踮着脚,在找我……
她的声音哽住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了那张脆弱的船票,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那是她与那个风雨飘摇的码头唯一的联结。
我看见他了……他好像……也看见我了……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我拼命朝他挥手……想喊他的名字……想让他……等等我……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浑浊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上深刻的沟壑蜿蜒而下,砸在冰冷的地板上,也砸在那张被她紧攥的船票上。
可是……人群像潮水一样推着我……她哽咽着,泪水源源不断,我娘死死拽着我的胳膊……她哭得喘不上气,说‘晴啊,不能走啊,你爹病着,你走了这个家就塌了……’
那边……那边……她痛苦地闭上眼,泪水却依旧从紧闭的眼缝里不断渗出,他那边……好像也有人拽着他……他被人群推着……离趸船越来越近……
病房里只剩下她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沉重地撞击着四壁的白墙。过了很久,很久,那剧烈的颤抖才稍稍平复。她艰难地睁开红肿的眼睛,目光落在我脸上,不再是穿透时光的凝视,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探询,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他……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带着一种耗尽生命力的疲惫,和一丝不敢触碰的希冀,后来……怨我吗
父亲临终前那深陷的眼窝,那翕动的、毫无血色的嘴唇,那反反复复、微弱却固执的呓语,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那声音此刻在我胸腔里轰鸣,带着他最后的气息。
父亲他……我迎上她那双被泪水浸泡、充满希冀与恐惧的眼睛,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转述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临终前……只反反复复地说……‘不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