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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碧凤蝶……徐朗看着那抹幽蓝,轻声开口,很特别。
周念慈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平静:它叫‘绿带翠凤蝶’。是父亲送给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他说,这蝶翅上的蓝绿,像……像极了我当时新做的那件旗袍的颜色。她的手指隔着玻璃,极其轻柔地拂过蝴蝶翅膀的边缘,动作小心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梦。詹姆斯……就是在那晚之后,第一次正式登门道谢。他看到了这只蝴蝶。
徐朗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狭小的空间里,只有老太太缓慢而轻柔的叙述声,和软毛刷拂过玻璃的细微沙沙声。
他是个很有趣的年轻人,在领事馆做文员,却痴迷画画,尤其爱画蝴蝶。他说我的绿带翠凤蝶,是他见过最美的‘东方蓝宝石’。周念慈的声音里,罕见地透出一丝几不可闻的温柔暖意,他常来,有时带着新画的蝴蝶素描给我看,有时就安静地坐在花园里,看我父亲整理标本。父亲很喜欢他。她停下了擦拭,目光长久地凝视着标本盒里的蝴蝶,仿佛穿透了时光。那年秋天……他要随领事馆调回英国了。临行前一夜,他就在这间工具房外……那时这里是个小花房……他隔着窗,把这盒他亲手帮我父亲整理好的碧凤蝶标本送给了我。
周念慈缓缓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徐朗。浑浊的眼睛里,沉淀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他说,蝴蝶是短暂生命里最美的诗。他希望……我能永远留住这份美。她的目光落在徐朗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深藏的疲惫,这栋房子,这些蝴蝶……是我父亲的一生,是詹姆斯留在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点念想。它们或许……在你眼里一文不值,只是碍事的垃圾。但对我来说,它们就是我的根,是我活过的证据。拆了它,抹掉它,就等于……抹掉了我这个人最后的一点痕迹。
老人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有些虚弱,但字字句句,却像沉重的鼓点,敲在徐朗心上。他看着眼前这个风烛残年却固执地守护着记忆碎片的老人,看着她身后书桌上那只在简陋环境中依旧熠熠生辉的碧凤蝶,再想想自己那些冷冰冰的效果图和估值报告,一种前所未有的迟滞感攫住了他。他引以为傲的更新,在这个守护着旧灵魂的老人面前,第一次显得如此粗暴而苍白。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准备好的所有关于未来价值、空间优化的说辞,此刻都变得无比空洞和不合时宜。工具房狭小的窗户透进一方灰白的天光,恰好落在那只碧凤蝶的翅膀上,那片深邃变幻的蓝绿,在简陋的环境中,竟焕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超越时光的美丽。
两周后。湖南路老洋房的花园里,一场低调却别开生面的小型仪式正在举行。原先杂草丛生的角落被清理出来,一座设计精巧、通体玻璃的阳光房已经初具雏形,框架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阳光房的一侧,紧挨着那栋饱经风霜的老洋房主体,新旧建筑以一种谦逊而共生的姿态连接在一起。
徐朗站在花园里,对着麦克风,声音清晰而沉稳:……因此,我们将完整保留周伯庸先生故居的核心历史空间——包括那间珍贵的标本储藏室,并对其进行恒温恒湿的专业化改造,使其成为这栋‘共生艺术馆’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参观起点。他身后的大屏幕上,展示着最终敲定的改造方案效果图。原定的玻璃观光电梯被巧妙地挪到了建筑另一侧,完美避开了储藏室。而那间小小的蝶冢,在效果图中被精心复原,内部安装了最先进的博物馆级保存设备,柔和的灯光下,那些古老的标本盒如同珍宝般被妥善安置。储藏室的外墙上,镶嵌着一块设计简洁的铜牌,上面镌刻着周伯庸、周念慈父女的名字,以及一行小字:1946年,赠友人詹姆斯。
同时,徐朗的目光投向阳光房另一侧预留的空地,我们将在这里,以周念慈女士守护的‘绿带翠凤蝶’为灵感,委托新锐艺术家,创作一件永久性的公共艺术装置,让这份跨越时空的生命之美,以新的形态永远绽放。
人群中响起了礼貌而赞许的掌声。王总和太太站在前排,脸上带着满意又有些新奇的笑容。媒体的镜头闪烁不停。徐朗的目光越过人群,寻找着那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