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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色骤然变得极其严肃,甚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昏黄灯光下,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如同刀刻斧凿。他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神秘感:庙里供桌,还在吧那上头,兴许还落着个东西——马锁。
马锁黎晋疑惑地重复。这个词很陌生。
嗯,王老疙瘩用力地点点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黎晋,仿佛要将他钉住,就是三股麻绳,搓在一起,缠成个疙瘩,拴过马槽头老马的牙。那是马家仙的物件!沾着仙气儿,也……也沾着老马的怨气。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回忆某种可怖的禁忌:你住那儿,千万千万记住一条——甭管那东西看着多不起眼,多像破烂,只当没看见!手别欠!离它远点!别碰!一眼都甭多看!他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黎晋的鼻尖,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诅咒的严厉,马家仙……它性子烈,最是记仇!谁动了它的东西,坏了它的清净,它缠上谁,不死也得脱层皮!记住了没
黎晋被老人突如其来的紧张和那记仇、缠上、脱层皮的字眼弄得心头莫名一紧。他点点头:记住了,老支书,我不动就是。
好!好娃子!王老疙瘩紧绷的神情这才松了些,仿佛完成了一件极重大的嘱托。他站起身,重新裹紧那件油光发亮的老羊皮袄,戴上狗皮帽子,又恢复了那副惯常的、被风霜磨砺得有些麻木的表情,明儿个,让栓柱帮你把铺盖卷抱过去。柴禾也给你送过去。安心住着,熬过这冬就好了。他推开门,风雪瞬间涌入,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浓稠的黑暗与呼啸的风雪里,只留下门轴吱呀的余响和满屋的寒气。
风似乎更大了,吹得窗纸呜呜作响,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撕扯。豆油灯的火苗被门缝里钻进来的风吹得猛地一矮,随即又顽强地挺立起来,灯花噼啪爆开一个极细微的声响。黎晋怔怔地望着那跳跃的火苗,王老疙瘩那马家仙、记仇的警告,还有马锁那怪异的名字,如同冰冷的蛇,悄然钻进他刚刚被苞米饼子暖热的心底,盘踞起来。
第二天,风势稍敛,雪却下得更密了,鹅毛大雪无声地覆盖着天地。黎晋和栓柱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膝的积雪,艰难地挪向村东头的小河沿。栓柱是个壮实的本地后生,扛着黎晋的铺盖卷和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装着些口粮和引火的松明子。他自己则抱着捆扎好的厚厚一摞旧报纸和几本舍不得丢的书。
马神庙孤零零地杵在河沿高坡上。离河面尚有几十步,河早已冻得严严实实,覆盖着厚厚的雪,像一条僵死的白蟒。庙比远看更加破败。土墙被经年的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背阴处凝着厚厚的白霜。歪斜的木门勉强挂着,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呻吟,门轴里积满了灰垢和冰碴。一股陈年的尘土味、霉味、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兽皮和干草混合的微腥气息扑面而来。
庙内不大,一眼望穿。地上积着厚厚的浮土,踩上去噗噗作响。墙角堆着些烂草和辨不出原貌的杂物。正对着门的墙壁前,果然有一个歪斜的土坯垒砌的供桌,桌面坑洼不平,覆着厚厚的灰。供桌后面墙壁上,依稀能看到一些斑驳的彩绘痕迹,但神像早已荡然无存,只在墙角散落着几块碎裂的泥胎残块,其中一个勉强能看出是某种兽类的蹄子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