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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步开外,一株虬枝盘曲、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桃树下,斜倚着一个身影。那人一身素白长袍,纤尘不染,雨丝落在他周身,竟奇异地隔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连肩头几瓣被风吹落的桃花都沾着晶莹的水珠,却不显狼狈,反添清艳。他的眉眼是裴郁从未见过的精致,仿佛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带着一种非人的空灵与疏离,像从某幅被遗忘的古画深处走出的精魄。
裴郁看得痴了,脑子一片空白,只凭本能脱口而出:神仙
那白衣公子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如同受惊的蝶翼,缓缓抬起。他的眼眸是极浅的琥珀色,清澈得能映出裴郁此刻狼狈不堪的影子。他似乎刚从某种沉睡或冥想中醒来,声音带着一丝初醒的懵懂,清凌凌的,像山涧敲击石头的泉水:我我是桃妖,在此处……修心。
他顿了顿,似乎对这个凡尘的词汇有些陌生。
裴郁回过神,一股莫名的轻松感冲散了方才的郁气。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竟咧开嘴笑了出来,露出一口白牙:修心哥们儿,这荒郊野岭,风大雨急的,我看你倒是修得挺‘闲情逸致’啊!
他也不客气,自来熟地一屁股坐在树下湿漉漉的草地上,也不管泥水沾脏了本就湿透的衣袍,避个雨,不介意吧我叫裴郁,一个……嗯,屡战屡败的倒霉书生。
他自嘲地拍了拍怀里那卷湿透发软的《策论》。
桃夭——这个刚化形不久,空有五百年修为却对人间几乎一无所知的桃树精——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泥水、眼神却异常明亮生动的凡人。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匆匆路过这片桃林,或行色匆匆,或愁眉苦脸,或贪婪地仰望他本体的枝干,却从未见过这样狼狈不堪却又笑得如此……鲜活的人。心头那积压了五百年的孤寂,像被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漾开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他学着裴郁的样子,也撩起雪白的衣摆,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稍远些的干燥树根上,姿态有些生涩。
雨点敲打着层层叠叠的桃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成了林间唯一的背景音。裴郁的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他讲起寒窗十载的枯燥,讲起考场上一次次名落孙山的憋屈,讲起家中老母殷切又沉重的期盼,讲起邻里乡绅明里暗里的嘲讽。讲到激愤处,他用力一拍大腿,泥水飞溅:去他娘的功名!老子有时候真想,找个像你这林子一样的地方,安安静静,自自在在,多好!管他什么光宗耀祖,管他什么封妻荫子!
桃夭听得入了神。五百年间,他见过太多凡人为了长生、权势、富贵兢兢,面目可憎。眼前这个满口粗话、一身泥水的落魄书生,却对着他这妖物说,只求自在这念头本身,就透着一股离经叛道的鲜活。他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和好奇,指尖无意识地微微一动。一滴凝聚了草木精华的清露,悄然从一片桃叶尖滑落,精准地滴入裴郁放在脚边、被雨水浸透的劣质砚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