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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沉甸甸地坠在心口。柳月娥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眼神里的空洞和疏离似乎更深了。偶尔,她会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我,那里面混杂着我看不懂的怨怼、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怜悯这眼神让我更加惶惑不安,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迷宫里。
终于,在一个爹娘又一次长吁短叹后的傍晚,我鼓足了残存的勇气,几乎是嗫嚅着对柳月娥说:月娥…要不…咱…咱去看看找个大夫…瞧瞧我的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脸上火烧火燎。
柳月娥正在纳一双鞋垫,闻言,手指猛地一抖,针尖狠狠扎进了指腹,一滴鲜红的血珠迅速冒了出来。她没喊疼,只是迅速把手指含进嘴里吮吸着,抬眼看向我。那眼神极其古怪,没有羞恼,没有委屈,反而像蒙着一层浓重的雾,雾后面是一种近乎认命的疲惫和空洞。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最终,她垂下眼帘,盯着那滴在鞋垫上洇开的小小红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县城东头,一条窄巷尽头,有家不起眼的济世堂。门脸古旧,木门上的黑漆剥落得厉害,门楣上悬着一块同样饱经风霜的木匾,字迹模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草药味,苦涩中带着陈年的霉气。
坐堂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中医,戴着一副断了条腿、用细绳绑着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却异常锐利,像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缝里。他慢条斯理地呷着茶,听我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地描述着情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柳月娥坐在旁边的条凳上,头垂得更低了,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捏得发白,仿佛要把自己缩进那阴影里。
老中医听完,没看我,目光却像两把小刷子,在柳月娥身上扫了几个来回。然后,他放下茶杯,慢悠悠地开口,那口音带着浓重的乡音,沙哑而直接,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寂静的诊室里:
娃啊,他对着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你方才说…入巷之后…是如何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着了,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诊室里光线昏暗,只有老中医案头那盏旧台灯发出昏黄的光晕,空气里苦涩的药味似乎更浓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我喉咙发紧,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膝盖上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裤子,那上面沾着几点洗不掉的油污印子,像丑陋的伤疤。
就…就那么…呆着…声音干涩得像是从砂纸里磨出来的,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说完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
唔。老中医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单音,又端起他那把掉了漆的搪瓷茶缸,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浑浊的目光透过那副断腿眼镜,再次落到我旁边几乎要缩进墙缝里的柳月娥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还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