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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照定格的瞬间,阳光像无数根滚烫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脸上。我,韦光明,站在最后一排最靠边的位置,脊梁骨挺得笔直,几乎要嵌进后面那堵斑驳掉灰的老墙里。前排几个穿着崭新的确良衬衫的男生,扭过头,毫不掩饰地哄笑出声。那声音尖利,刮得人耳膜生疼。
光明哥,往前凑凑啊,你这块头,挡着半个班了!
就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新来的体育老师呢,哈哈!
汗水顺着鬓角滑下来,带着一股咸涩的铁锈味,流进嘴角。我下意识地又想抬手去擦,硬生生忍住了。十八岁不,我已经整整二十了。在这群刚刚褪去稚气、对未来满怀憧憬的少年人中间,我像一块误入麦田的、格格不入的硬石头。笨拙,沉重,带着洗不净的泥土气。照相师傅那架老式木匣相机的镜头黑洞洞的,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要把我这块石头吸进去。
毕业证那张薄薄的纸,揣在裤兜里,硌着大腿。它更像一张离别的车票,告诉我,属于教室和课本的时光,彻底到站了。
回家的路,尘土飞扬。远远望见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围着一圈人,声音嘈杂。走近了,才听清是乡里管事的干部,正拿着个铁皮喇叭,唾沫横飞地宣讲着什么国家建设、支持发展、补偿方案。人群嗡嗡地议论着,像一锅烧开的滚水。我爹佝偻着背站在最外围,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干部手里晃动的那几张纸,像是盯着救命的稻草。
爹。我挤过去,喊了一声。
爹猛地回过头,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光明!你回来的正好!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枯瘦的手指力气大得惊人,咱家靠村东头那两亩半水田,还有咱那三间老屋的地基,都在征用的红线里头!能补一大笔钱,还有…还有一个县里集体单位招工的名额!顶好的机会啊!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罕见的光彩,你是老大,这名额…爹想着…
那光彩像针一样刺了我一下。我看向旁边。弟弟韦光宗缩在爹身后,比我矮了大半个头,瘦得像根没长开的豆芽菜,脸上还带着没褪干净的少年稚气。他垂着眼,手指不安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偶尔怯生生地抬眼看看爹,又飞快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