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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纸扎匠刘驼背的铺子终年飘着浆糊的甜腥和竹篾的朽气。
他扎完一对金童玉女,朱砂笔突然变成骨锥。
深夜,空荡的铺子里响起竹篾断裂的噼啪声。
我惊恐地发现玉女脸颊淌下两道血泪。
掀开刘驼背的衣襟——他干瘪的胸膛缝满密密麻麻的眼珠,每颗都映着将死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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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驼背的纸扎铺子,像一块霉烂的疮疤,死死贴在城隍庙西墙根最背阴的角落。铺门是两扇歪斜、糊着厚厚劣质彩纸的破木板,常年只开一扇,露出里面比巷子更沉、更滞的黑暗。那味道霸道又阴邪——浓烈的、带着甜腥气的浆糊味,死死缠着竹篾腐朽的酸朽气,底下还压着一股子彩纸颜料特有的、刺鼻的矿物粉末味。这混合的毒气,盘踞在巷子里终年不散的、裹着香灰和污水气息的阴湿上,钻进鼻孔,黏在喉咙,让人想起坟头刚烧化的纸钱灰烬。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彩纸剥落的门,一股更浓烈、更浑浊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劈头盖脸砸来。铺子里暗无天日,只靠柜台角落一盏积满油垢的油灯撑着。豆大的火苗挣扎着,挤出一点昏黄浑浊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光线所及,是堆积如山的惨白竹篾,一摞摞色彩俗艳却死气沉沉的彩纸,还有那些半成品——惨白脸颊、腮红刺目的童男童女纸人空洞地望着;纸马纸牛瞪着没有瞳孔的硕大眼眶;纸轿子、纸房子层层叠叠,如同微缩的幽冥鬼域。空气凝滞得如同棺中,灰尘、纸屑、浆糊的甜腥和竹篾的朽气在微弱的光柱里无声沉浮。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裹着纸灰的粘稠糖浆。
刘驼背就佝偻在那片光晕边缘的浓重阴影里。他背脊隆起如同负着无形的山峦,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风干的虾米。一年四季都裹着一件沾满各色颜料和干涸浆糊、辨不出原色的油腻棉袄。枯瘦如柴、关节粗大的手上,指甲缝里永远嵌着彩纸的碎屑和竹篾的毛刺。他很少抬头,浑浊发黄的眼珠总是低垂着,专注地盯着手中翻飞的竹篾和彩纸。只有当主顾上门——大多是些面色戚戚、压低嗓子的丧家——指明要什么式样时,那双手才会从阴影里探出,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和……麻木的怨气,开始扎制。竹篾在他手中发出噼啪的拗折声,彩纸被浆糊粘合的嗤嗤声,单调而固执地在死寂中回响,如同为亡魂敲打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