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c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略群小说luequn.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傍晚,天空阴沉得如同吸饱了水的灰布。沈静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爬上老旧的楼梯,钥匙刚插进锁孔,隔壁那扇油漆斑驳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婶探出烫着细卷的脑袋,脸上堆着刻意的笑,手里端着一小碟看上去就不太新鲜的苹果块。小沈啊,下班啦她的目光像探照灯,越过沈静的肩膀,试图扫视屋内,哎哟,今儿下午可真够热闹的,你家小宇那动静……啧啧,我家小宝做作业都吓哭了,直说闹鬼呢!
沈静感到一股滚烫的血猛地涌上脸颊。她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婶,对不起,今天……今天孩子不太舒服,我……
不舒服我看是得好好管管喽!李婶撇撇嘴,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不是我说你,小沈,孩子有病就得治!总不能由着他天天这么鬼哭狼嚎的,惊扰四邻吧我们这楼里住的可都是本分人!她故意把碟子往沈静手里一塞,仿佛那点廉价的施舍就能堵住所有的指责和不公,喏,给孩子吃吧,怪可怜的。说完,也不等沈静反应,扭身砰地关上了门,那声闷响在狭窄的楼道里久久回荡,带着赤裸裸的驱逐意味。
沈静僵立在冰冷的铁门前,手里那碟廉价的苹果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颤。邻居的指责、超市老板的威胁、抽屉里那张薄薄的催缴房租通知单、小宇康复机构下个月高昂的费用清单……无数冰冷的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发出尖锐的噪音。她机械地打开门,再轻轻关上,将门外那个充满恶意的世界暂时隔绝。屋里一片昏暗,只有小宇房间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她没有开灯,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一点点滑落,最终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积蓄了太久太久的疲惫、委屈、恐惧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努力维持的所有坚强。她无声地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即将凋零的枯叶。
她几乎是爬着,摸索到卧室角落那个陈旧的大衣柜。打开最底层抽屉,手指在叠放整齐的衣物深处慌乱地翻找,终于触到那熟悉的、厚实而粗糙的布料——是陈默那套洗得发白、肩章处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洗净的淡淡烟熏火燎气息的旧消防制服。她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像溺水的人抱住唯一的浮木。她把脸深深埋进那厚实的、带着洗涤剂微涩气息的布料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喉咙里发出被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动物般的呜咽。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粗糙的布料,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丈夫坚实可靠的气息,可这气息此刻却只能让她感到更深、更无助的孤独和蚀骨的思念。巨大的悲伤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所有的委屈和绝望都化为无声的泪河,在这黑暗的角落肆意奔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就在沈静哭得浑身脱力,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她感觉到衣角被一只很小、很轻的手,极其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猛地一颤,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昏暗的光线下,小宇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面前。他微微歪着头,那双常常被迷雾笼罩、显得空洞而疏离的大眼睛,此刻却异常清晰地映着母亲脸上未干的泪痕。他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通常能表达悲伤或安慰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困惑的专注。他伸出小小的、略显笨拙的手,指尖带着孩子特有的温热和柔软,轻轻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沈静湿漉漉的脸颊。接着,他用整个手掌,非常缓慢、非常认真地,一下,又一下,擦拭着母亲脸上那不断滚落的、滚烫的泪水。动作生涩得如同第一次学习擦拭玻璃,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最原始纯粹的温柔和努力。他的指尖温热,笨拙地拂过母亲冰凉的脸颊,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像一个懵懂的孩子试图修补碎裂的星辰。
那一刻,沈静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而巨大的手狠狠攥住,随即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暖流温柔地包裹、融化。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哭泣,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来自遥远星球的孩子,正用他沉默的方式,笨拙地试图擦去她的悲伤。这无声的触碰,比世上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她颤抖着伸出手,没有去拥抱他——那可能会让他不适——只是极其轻柔地、珍重万分地,握住了儿子那只正在为自己拭泪的小手,将那只小小的、带着笨拙温柔的手掌,紧紧贴在自己布满泪痕的脸颊上。儿子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微弱却真实,像寒夜里突然点燃的一小簇火苗,瞬间融化了她心中冻结的冰川。原来在这孤独的星球上,他们并非全然隔绝,仍有微弱却坚韧的温暖,在无声处悄然传递。
第四章
燃烧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