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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眼力心性,更需手上功夫匹配!”秦教授的情绪似乎被曹树贵那番石破天惊的画论彻底点燃,他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一扫平日的沉郁,“从今日起,老夫亲自‘操练’你!素描、色彩、速写!把你那点野路子,给我掰正了,揉碎了,再炼成你自己的东西!”
秦教授的教学方式,与其说是教授,不如说是“熬炼”。
他不再让曹树贵画简单的几何体,而是直接搬出那尊被历代美院学子视为噩梦的石膏像——“海盗”。秦教授的要求近乎苛刻:“形准?那是基础!我要你透过这满脸皱纹、扭曲痛苦的表情,看到他骨子里的强悍不屈!看到古希腊悲剧的力量!看到米开朗基罗《奴隶》般的挣扎!用你的线,给我把他的灵魂‘抠’出来!”他逼着曹树贵用最硬的炭笔,在粗糙的纸上反复磨炼,线条要如刀刻斧凿,又要蕴含“屋漏痕”般的生命力。当曹树贵下意识地将明朝灵魂对“骨法”的理解融入,用类似山水画中表现山石嶙峋的“斧劈皴”笔意去处理海盗面部肌肉的强烈转折时,秦教授眼中精光爆射,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大喝一声:“好!就这么来!形神兼备!形是西洋的形,神是你东方的神!揉!”
秦教授打开尘封的颜料箱,搬出一组极其刁钻的静物:一个深紫近黑的旧陶罐,一串半青半黄的香蕉,一块灰绿色的衬布,背景是一扇挂着霜花的旧蓝漆木窗。光线从侧面打来,形成复杂微妙的冷暖对比。“调不准?那就给我往死里调!”秦教授咆哮着,“不准用现成的灰!自己用补色调和!我要那陶罐的黑里透出紫气,像你的熙宁墨!香蕉的黄绿转换要像恽寿平的没骨花卉,鲜活不死!衬布的灰绿里要有冷暖呼吸!背景的蓝漆,要画出岁月剥蚀的痕迹,像古画的旧绢!颜色不是涂上去的,是‘写’上去的,是‘养’出来的!”曹树贵在秦教授的“咆哮”中,将明朝灵魂对墨分五色、随类赋彩的深刻理解,与现代色彩学的科学规律强行融合。他调色时,脑中想着的是“焦、浓、重、淡、清”的墨韵层次;落笔时,却又精准地控制着色彩的明度、纯度和冷暖关系。当他把那扇旧蓝漆木窗画得仿佛能闻到木头腐朽和霜花寒气时,秦教授沉默了,只是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这成了曹树贵最“如鱼得水”的领域。秦教授把他赶到了人潮汹涌的火车站、菜市场、公园角落。“笔不离手!眼不停转!”秦教授命令道,“抓动态!抓神韵!三分钟一个人!画不准?那就画‘意’!用你的线,把人的精气神‘勾’出来!”曹树贵穿梭在喧嚣的人群中,明朝灵魂对“传神写照”的追求与现代速写对动态捕捉的要求完美契合。他笔下,扛着麻包的民工,弯腰的瞬间仿佛蕴含着千斤重担,线条沉雄如碑;嬉笑打闹的孩童,动态轻盈跳跃,线条如行云流水;打盹的老人,寥寥数笔勾勒出松弛的轮廓和安详的神态,带着八大山人般的简逸。他甚至还偷偷在速写本角落,用蝇头小楷题上几句即兴的打油诗或感悟,比如画一个等车的疲惫白领,题曰:“铁匣困龙蛇,浮生蚁旋磨。何时得破壁,振翅向天河?”
秦教授翻看他的速写本时,常常沉默良久,眼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
时间在疯狂的“熬炼”中飞逝。曹树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着。他不再仅仅是那个拥有明朝灵魂的“怪胎”,也不再是那个被联考击垮的“废物”。秦教授那近乎残酷的打磨,将他灵魂深处两个时代的积淀、两种艺术的理解,如同千锤百炼的锻铁般,强行融合、淬火,锻造出一种独特而强悍的视觉语言——根基是西方造型体系的严谨与科学,灵魂却流淌着东方书画的写意与神韵。他画素描时,线条带着金石味;画色彩时,调子透着水墨韵;画速写时,动态藏着书法的笔意。
画室里,再无人敢轻视角落里的曹树贵。连蔡坤许偶尔瞥向他的目光,也充满了复杂的忌惮。而林砚秋,每当目光与他相遇,总会飞快地移开,脸颊微红,但眼神深处,那抹温柔与好奇,却如同春水般,日益深浓。
又是一个深夜。曹树贵在秦教授画室完成最后一组色彩小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等等。”秦教授叫住了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了过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下个月初,翰林美术美院有个针对优秀培训生的暑期先修营,为期两周。这是推荐信和申请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