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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宗追捕的噩梦仍烙在骨子里,云黯每一步踏在幽墟湿滑的石板路上,都像踩在刀锋边缘。这座盘踞在无尽山脉褶皱里的混乱之城,白日里也少有天光能真正刺透那层常年笼罩的、混杂着炊烟、炉灰与不明秽物气息的污浊空气。街道两侧歪斜的棚屋如同溃烂的疮疤,层层叠叠挤压着本就狭窄的通道。污水在沟渠里缓慢蠕动,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物和劣质油脂的恶臭。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肮脏的棉絮。
他裹在一件半旧的灰色斗篷里,身形微微佝偻,极力收敛着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气息,将自己彻底融入这片巨大阴影里蠕动的尘埃之中。唯有那双眼睛,在兜帽的阴影下,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个角落。路边摊贩嘶哑的叫卖、角落里隐秘的肢体交易、几个眼神凶狠的汉子压低嗓音的争执碎片…所有声音、所有画面,都被他贪婪地攫取、拆解、分析。
“夜枭”这个名字,像一滴墨汁滴入浑浊的水潭,涟漪正在这幽墟底层缓慢扩散。前夜“黑鼠”被掏空的老巢,成了此刻两个倚在霉烂木门框上的汉子口中带着敬畏的谈资。
“…真他娘邪门儿!黑鼠那地儿,耗子洞都恨不得安上三道锁,愣是叫人搬空了库底儿!连根毛都没剩下!”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灌了口浑浊的液体,咂着嘴,眼中残留着惊悸。
旁边那个瘦高个儿,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神秘:“不止!听说…就留了片染了墨的鸟毛,插在原本放钱匣子的地方!邪性不邪性?这‘夜枭’…怕不是个鬼吧?”
“鬼?”刀疤脸嗤笑一声,喷出一口酒气,“鬼可没这么利索的手脚!我看,是过江龙!指不定哪儿栽了跟头的大人物,流落到咱们这阴沟里来了。瞧着吧,黑蛟帮那群杂碎,这回怕是踢到铁板了,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云黯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如同最不起眼的影子,从他们身后无声滑过。那些议论灌入耳中,只在他心底最深处激起一丝微澜,随即被更深的冰层覆盖。名声是双刃剑,尤其在这幽墟。它或许能带来一丝无形的威慑,让“黑鼠”之流暂时退避,但更可能招来真正的豺狼,贪婪地嗅着“过江龙”可能带来的血腥利益。他需要的是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是解开那附骨之蛆般封印的钥匙——九幽魂玉!这执念如同烧红的铁钎,日夜灼烫着他的神经。
穿过一片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绕过几个眼神浑浊、蜷缩在角落里的乞儿,云黯的脚步最终停在一条比主街更加阴暗狭窄的岔巷入口。巷子深不见底,两旁的墙壁高耸、湿滑,爬满了滑腻的青苔,如同某种巨兽肠道内壁的褶皱。巷口堆积着腐烂的菜叶和不明污物,浓烈的腐臭味几乎凝成实质,顽固地钻入鼻腔,试图扼杀任何闯入者的呼吸。然而,在这令人作呕的气息深处,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檀香,如同在腐肉堆里顽强生长的一线幽兰,顽强地透了出来,丝丝缕缕,指向巷子最幽暗的深处。
就是这里了。钱眼通那只老狐狸,搓着肥厚的手指,眼缝里闪着精光,将这个名字和地点如同吐出一块难啃的骨头般丢给了他——“百晓生,老瞎棍一个,住‘虫豸巷’最里头,闻着那股子死人香就是。”
云黯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将斗篷又裹紧了些,侧身挤入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脚下黏腻湿滑,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墙壁上的湿冷透过单薄的衣衫,针一般刺入皮肤。巷子深处,那缕檀香渐渐压过了腐臭,变得清晰起来,混合着一种陈年纸张、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金属的气息,构筑成一个诡异的气场。光线在这里几乎断绝,只有巷子尽头,一点微弱昏黄的光晕,从一扇几乎被厚厚污垢覆盖的、低矮破旧的木门缝隙里顽强渗出,像一只浑浊的眼睛,冷漠地窥视着闯入者。